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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凌晨,寅时一刻不到。
那位肥胖男子与妖娆女子,便又出现在了一间烛火飘晃的暗室里。
两人显然已是得到消息了,对坐在一张石桌旁,俱是神色凝重,惊疑不定。
屋中除了两个人、一张石桌、两个石墩、一支蜡烛以外,唯一的物体,便是烛火上方三寸之处,悬浮着一张画纸。受烛火热气的氤氲,纸面之上的空气始终在幻动,但却不是透明的,而是黑色的,是像墨水在水中扩散一般的形态。
一根根黑色的线条,勾勒呈现出来的,正是那条三岔路口的过往!只是其中并无人影,只有树影、山峦与黄尘路,外加一些浅黑色的块状影像,上面到处都是细细密密的空洞,就如白蚁蛀蚀过的朽木,又仿佛清雨坠落湖面——这些代表着残余的灵压印迹,以及结界破碎的缺口。
“唉……”肥胖男子无端端地叹了一口气,“这回事情大条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纯灵态的结界虚灵线,居然还能破又不破,变成筛子状都能依旧残存啊!”
“一夜之间,雷阱爆裂近百座,金鳄潭边又起石屋石床,另有岩浆沉降,金鳄潭中的数万只鳄鸟妖鱼更是全部不知去向,这……”
妖娆女子睇了他一眼,却并无接言什么,而是转眼就又注视起了烛火,眸藏深意道:“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但是人是妖还说不定,是另有祸患,还是纯粹只由那几人而起,也说不定。”
“你去清理一下手尾吧!没弄清楚之前,暂不上报。”
……
……
鹿蘅森林广阔无比,面积将近有21万平方千米。若放在灾变之前的地球上,差不多相当于华夏中部的一个省份大小。因其广大,其中又分有东南西北四区,北区归属柯离城、西区归属阴虎寨、南区归属跃龙涧,东区则是宣余部落的掌控地域。
此地共有三十七镇均是人类聚居区。镇内城区有修士守护,镇外林区则遍布妖兽,镇与镇之间则有条条大道相接,被结界笼罩,非大型兽潮不可突破。且主要的几个大镇之内,都设有“万里阁”,内存传送阵,能远距离、大批量传送物资与人马。
宣余部落由数大原始氏族融合而来,祖坛便坐落于此区最古老的一个盆地中央,因而盆地四周十余座山峰,又皆称“宣余山”。
宣余山旁另有四个大镇拱卫,分别是赤麓镇、玄麓镇、青麓镇、黄麓镇。四镇之内,禁武之严,更是远胜另外三十三镇。不在试武场,均禁止动武,否则巡逻的军卒,有斩立决之权。
然而为避免在镇里遇见一些居心叵测之人,闾严葵司一行四人,却始终都在林间穿行,不曾在镇区落脚。因此之故,众人一路上都没少遇见过妖兽。但好在闾严如今体内灵能充足,时时都能辐射周边,形成掌控,故而也总是能提前避免争斗与危机,绕路而过,就算惊险,也只是有惊无险。
两天之后,奎驽苏醒了过来。虽然依旧浑身无力,虚弱无比,但好歹是没了病入膏肓的将死之相。
众人因此而着实欣喜了一番。荥空哭肿的眼,首次流露出了一抹笑容,不再一直肿着了,而是开始了消肿;葵司眼神里的哀伤与沮丧,则瞬间消散了良多,有了生机,也有了心力去担忧前途;闾严见及诸人的变化,则终于是有了勇气,敢厚着脸皮去开口讨要一些东西了,一是外用的药粉,一是缠伤的绷带,两者俱是葵司最后的存量,正适合灵体脆弱之人使用。
药粉与绷带,自然是混合之后,缠绕在了闾严的下半边脸部与脖子上,一层又一层,包得极为紧实。这些伤口里,曾被一位极特殊的振弦者,往里面注入了大量微生物畸变体,与其血肉细胞共生在了一起。没了那些金属护具中的鳍型银离子的抑制与镇压,他也保不准自己脸部的这些旧伤,会不会迅速恶化和蔓延。如今的做法,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
复又三天后。
一番艰苦的丛林跋涉,众人才终究是出了林区,进入了宣余山下四麓镇之中的赤麓镇。
“这是已经到目的地了吗?”车水马龙之中,四人停在了一家大白天关了门的客栈门前,闾严望了望远山,又望了望四周,忽然抬头看着客栈的牌匾问道。
“还没有。”葵司在门口顿了一下,又皱了一下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憎恶的气味,一路上略带忧色的面容,突然就配上了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
“不过也快到了。”话落,她果断便推开了门,举止之间,竟有了一丝凛然威,英姿飒爽,又贵气逼人。
而门内也果然是有人。
“嘎吱”一声响,院门之内的第一间屋子里,房门就似被牵引了一般,同时朝着两边打了开来,而后则就有三道目光,相继逼视了过来。一人端坐上首,年近弱冠,衣着华贵,一人耸立其旁,身子略躬,仿若忠仆,一人满脸疤痕,刘海半遮面,坐于下位,像是贵客。
“葵庆?居然是你?”葵司的锐利眼神,一进门便又收敛了,望着对面三人,说话的声音,也忽然又变得平淡了起来……就如冷月,洒于江涛。
荥空则愤愤地瞪视。
闾严则若无其事。
奎驽被荥空扶着走在最后,则是觑了自家司主一眼,又回头望了人来人往的大路一眼,低头拍了拍荥空的手,就示意她去把院门关上……
“啪嗒!”院门一关,以院墙为界的整个客栈之外,便产生了一阵轻微的波动,瞬间屏蔽了视线,隔绝了声音,断绝了内外。
“葵秋绫,我问你,葵春菏去哪里了?”葵庆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打量起了葵司闾严等人,神色却极为不善,又饱含警意。
“我怎么知道?”葵司挑了一下眉,“你们几个狗咬狗,莫非咬到这会儿,结果连对面那条跟你互咬的狗跑哪儿去了都不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滑稽啊……有趣!有趣!”
“有趣?”实在看不出来什么,葵庆便又眯起了一双眼,“那我再问你,鹿蘅东升令是否还在你的手上?”
葵司冷然回道:“不在。”
葵庆顿时大怒:“你真在那时就已通过信鹫送出去了?”
葵司不可置否,却眼神厌恶地瞥了他一眼。
葵庆于是暴怒如雷,急匆匆地走近了几步,便指着她鼻子骂了起来:“混账!婊*子!狗娘养的!”
“你这贱人,你可知道这令到底有多么宝贵?你都这个年纪了,一脉未开,轭引也无,就算拜入了宣余山,又能有什么成就?!为什么不让给我?!为什么自己用了?!你可知你这么做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浪费?魁谷因你这一送,至少平白无故损失了一个泉海三脉,你说你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葵司不发一语,只是看着他。
静静地等他说完了,才声音淡淡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跟魁谷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你?”
“你!”葵庆气得脸红脖子粗,早已是没了华贵与自矜,如今一听这话,更是当即就气得扬起了手,想要一巴掌扇下去!
“公子!”他身后那个高瘦男子却惊呼了一声,见其手掌及时停在半空,这才一步猛然跨出,附在其耳边细声道,“庆公子,这里是赤麓镇,您还是……”
葵庆自然明白这是何处。
强自抑怒,一个深呼吸后,眼眸一闭一睁,便神色恨恨地威胁道:“好!好的很!你记住,今天我放你一马!但不是以后也会放过你!只因为这里是宣余山门,严禁私斗,我今天才大发慈悲,网开一面。”
“等你,我等你下来……”神色又忽然狰狞了起来,用手点着葵司的鼻子,葵庆却笑得狂妄而阴毒,“我看到那时候,你还能不能装得跟个立了牌坊的婊*子一样,如此高贵不可攀——”
“这是我爹在赤麓镇的产业,地契在我手上,真正的钥匙也在我手上,所以我不管你是从哪里配到的备用钥匙,更不管你是找谁弄破的阵闩,十息之内,给我滚出去,否则我便叫执法队了!”葵司忽然懒得理这葵庆了,不等其说完,便信步走向了一旁,错身而过,不置一眼。
“你!”葵庆自然气急,脸被臊得通红。
却还没等他再想干嘛,荥空紧跟着葵司,也是傲气地路过了他的旁边,娇哼了一声:“有本事就动手,没本事就别吠,不然弄得邻居以为阿绫养了一条疯狗就不好了……”
“……”葵庆这下是气得发抖了,脸色亦是一阵阵的忽青忽白。
奎驽与闾严两个人,却又是复制着前两人的举动,瞧都不瞧他一眼,就当其不存在,笔直笔直地走了过去……
“还剩七息!”一声提示,猝然又从远方传了过来。
于是葵庆正想发出的一声咆哮,便又生生地被扼进了喉咙。
“庆公子,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这女人手握地契,执法队来了,确实不好办……”高瘦男子看着自家主子受了如此羞辱,面色自然也是难看至极,有些不忍,也有些同仇敌忾,却还是只能乖乖地劝他离开。
然而那位始终不发一言的疤脸男子,却并不如此——
他眉心正中的一条猩红色的伤疤,突然如活物一般扭曲了一下。然后这人一阵惊诧,便将视线投向了闾严的背影。
但也只是盯着闾严的背影打量了一瞬间而已,很快,其视线的焦点便就移往了下面,移至了闾严身体左侧的某一个部位,透过衣物的阻隔,窥向了其内。
一抹惊奇的亮色,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神深处!
讶然、震撼、回忆、不解,还有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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