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笑间,牛车已在平康坊中停下。
彦十五娘得到消息赶来,盈盈一拜道:“原来是李郎君和王郎君来了,贱妾这厢有礼,诸位郎君里面请。”
李敬业挥手笑道:“彦十五娘,老规矩。”
王勃看着彦十五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温文尔雅地笑道:“彦十五娘,烦请叫落霞娘子到雅间侍奉。”
彦十五娘也看着他,似乎像弄明白一个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忽然嫣然一笑道:“王郎君,落霞一直念着你来呢,你俩果然是心有灵犀呀。”
王勃愕然,这话是怎说的?落霞怎会念着他?她对他咬牙切齿还来不及吧?
李敬业、李峤等人顿时一副暧昧地表情看过来。
王勃忙问道:“十五娘这话是怎生说的?”
彦十五娘佯装诧异地问道:“难道郎君还不知道吗?落霞已经放出话,她已然心许于你,从此你就是她的唯一恩客,不会再见其他客人,哪怕他是王孙贵胄。”
王勃愕然,他就觉得依着女人的小心眼,不可能吃了大亏,把姐姐都赔了出去,还沉得住气,不做点什么报复他,这几天未免太平静了,倒也没想到她会想出这么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计策。
王勃暗道一声苦也,要是如此,那他就成了全长安嫖客的公敌了,这其中更不乏达官显爵。
王勃气愤道:“落霞在哪里?叫她出来见某。”
彦十五娘嫣然笑道:“王郎君可真是猴急呀,好,儿这就安排人去唤她过来。”于是她对一旁的小娘子道:“玉儿,你把你家小姐请出来。”
玉儿欢喜地答了一声,再偷看了王勃一眼,便去唤娘子了。
李敬业竖起大拇指道:“四郎好本事,长安花魁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也只有你能做到了,不愧是我李敬业的兄弟,哈哈哈。”
李峤等人也哈哈大笑起来。李峤和苏味道对视一眼,心下都不禁感叹王勃果然风流人物也。
不一会儿,满楼宾客轰动了,只见金栏红梯上,落霞娘子高髻插清荷,额间点莲钿,耳前梳蝉鬓,身着齐胸彩裙,肩绕披帛,面如月下芙蓉,姿若洛水柳影,见者无不惊叹。
落霞婀娜而下,吐气如兰,声如宝珠击玉,来到王勃身前,盈盈一拜道:“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是昔日王郎君于院试上所作文章妙句,今落霞愿为郎君一人之莲,余者皆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此言一出,满楼皆为震惊。虽有传言说花魁落霞已心许王勃,但毕竟是传言,哪有而今落霞娘子亲口承认来得震撼?
众人都看向王勃,看他怎么说。
王勃嘴角抽了抽,忽然哈哈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得长安第一花魁落霞这样的美人垂青,想必任何男人都难以抗拒,又何况我王勃呢?”说完,在众人喷火的目光中,落霞的惊呼声中,王勃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臂揽着她的头,食指轻柔地拂过她的精致无双的脸,灿若星辰的双眸状若深情地凝视着她。
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贴她如此之近,嗅着他身上的淡雅男儿香,她的心登时慌了,可是又沉醉于一种奇妙的感觉,尤其是对上他那双眸子后,她心中的羞恼仿佛都化作了绕指柔。
“巴嘎!藤原君看上的女人你也敢碰!”突然,一声冷喝传来。看去,但见一群青衫男子冲开人群挤进来,这些人皆腰悬一把唐刀。
日本人?王勃暗自诧异道,从他们身上的国子监校服来看,他们应该是日本留学生。
王勃却不理他,而是揽着落霞僵硬的腰肢,凑着她的玉耳笑道:“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场景不是吗?你的追求者不断骚扰某,某只能无奈地跟他们斗下去,想法很不错;不过你的追求者不少,竟然还有日本人,对于日本人,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某也劝你少跟他们来往。”
落霞嫣然一笑道:“怎么,你在吃醋吗?不过儿也很讨厌他们,如果你能帮儿清理掉这些人,儿会非常高兴,儿一高兴,就会奋不顾身……说不定今日就会把儿这身子……”
王勃顿时被口水呛着了,咳嗽了起来。
见王勃跟落霞打情骂俏,目中无人,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刚才说话的那人顿时状若拔刀,大怒道:“巴嘎!说你呢,听不懂人话吗?”
王勃目光一冷道:“不是人说的话当然听不懂。”
“你……”说着就要拔刀,却被一人伸手拦下了,那人道:“在美人面前,怎能随便动刀剑呢?这样太没有君子风度了,仓井君。”
“嘿,藤原君教训的是。”方才说话那人忙退到一旁。
王勃朝这个叫藤原君的人看去,长得还算仪表堂堂,同样一身青衫,同样头戴幞头,活脱脱一个唐人,虽然说的是也是唐语,但口音明显不纯,似乎很是生涩。
藤原君也不看王勃,而是对落霞声情并茂地道:“落霞,某对你的爱意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你,某本该于去年归国,就因为舍不下你,故而滞留至今,某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为何要背叛某?”
落霞淡然一笑,依偎着王勃,小鸟依人,道:“藤原君,你恐怕想多了,你我何曾有过关系?既无关系,谈何背叛?还有,儿方才说过了,儿的心已经许给王郎了。”
王勃不禁苦笑,现在他就是一面盾牌。
藤原君这才看向王勃,目光虽变得森冷,但却依然彬彬有礼地拱手道:“你们唐人有句话说得话,君子成人之美,在下对落霞一片真心,阁下为何不成人之美,将落霞让予在下?在下愿出巨资千贯……”
方才还说一片真心,立马就谈钱了,让人齿冷。
李敬业哈哈大笑道:“藤原小子,你是傻了吧?也不打听打听,王勃是谁?他会缺你那几个臭钱?别不自量力,丢人现眼了。”
“巴嘎!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说藤原君?”仓井君怒斥道,其他几个日本留学生也怒目而视,似乎一言不和就要拔刀。
哪知藤原君忽热一巴掌扇在仓井君脸上,呵斥道:“巴嘎!这位是李相公的孙子李郎君,你敢出言不逊,还不道歉。”
李敬业挥手道:“得得得,少来那套,一坨屎某还没放在眼里,不过藤原,你小子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吧,连某兄弟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
要是一般人听到李敬业这么说,定会惶恐,但这藤原君似乎有恃无恐,一揖道:“李郎君,请见谅,在下不知他是你兄弟,多有得罪,不过……”他抬起来看向李敬业,整整有词地道:“这关系到男人的尊严和荣誉,女人就像战利品,男人要得到她,就要靠真本事夺取,现在我日出之国与大唐交好,希望李郎君不要插手。”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李敬业插手,那就是破坏日本和大唐关系,是外交事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偏偏中国皇帝都好面子,这事要是闹到圣人耳中,就算有理也会变得没理。所以李敬业虽然愤怒,但还真不能拿他怎么着。
似乎是看准了李敬业不敢插手,藤原君看向王勃,拱手道:“王勃,某听说过你,传闻你是武皇后钦点的神童,文采飞扬,并且非常富有,曾在这里豪掷五十万贯,方才在下不知你的身份,实在冒昧;不过某是日出之国的大贵族藤原家的次子,你是大唐最有才名的年轻人,我们都是这世上最高贵、最优秀的人,就应该用决斗来决定落霞的归宿,王郎君可敢应战?”
决斗?王勃笑了。这日本人的思想还真是难以捉摸,日本就是日本,说什么日出之国啊。还最高贵、最优秀的人,有这么自己夸自己的吗?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明明品行低劣,却硬要做出礼貌的样子;而最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将女人当战利品。
王勃淡然一笑道:“好啊,不知藤原君要如何决斗?是文斗,还是武斗?”
藤原君双眼一眯,道:“哦?王郎君难道还会武功吗?”
王勃针锋相对地道:“我大唐以武立天下,大唐男儿岂能不会武功?”
众宾客叫好。
藤原不甘示弱道:“我大日本也是如此,既然你我都能文能武,那你我文武都来一场比试如何?”
“好,既然如此,某看这文斗,就以落霞为对象,你我各作诗一首,看谁作的更加高明。如何?”
“好,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
王勃甩开折扇,风度翩然地道:“岂要一炷香?半柱香足以。”不等藤原说话,他旋即拍了拍落霞的脸蛋唤道:“落霞,给本郎君,准备笔墨纸砚。”
落霞望着他与藤原唇枪舌战的身影不觉痴了,此刻方才回过神来,不禁脸红起来。
李敬业却先大呼小叫起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准备笔墨纸砚上来,王神童要一展诗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