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儿袭来,湖面上顿时生出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也许是这阵风儿太过霸道,将一只蚂蚁吹进了湖泊里。
这只蚂蚁就像是无根之萍,漂浮在湖面上,它慌乱的滑动着腿,似乎想要寻找一个立足之地。
忽然,一支芦苇伸到蚂蚁的身前,蚂蚁顿时爬将了上去,芦苇的另一端是一只并不白皙,却十分修长的手,手的主人,此时一脸悲天悯人的神色。
“蚂蚁虽然不是九窍生灵,但也算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我今天又做了一个大善事。”他是一个看起来摸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头上挽着一条纶巾,身上穿着一件青布衣,虽然一副小厮打扮,面容却长得很端正,他剑眉斜飞入鬓,和那只直挺的鼻梁综合看起来,十分的英气逼人。
少年将手中那根芦苇放在眼前,天空,湖泊,芦苇,连带着那只小小的蚂蚁都浮现在他黑溜溜的眸子里。
他的目光微微凝聚,盯着那只小小的蚂蚁,轻声道:“蚂蚁啊蚂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蓦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研磨下巴,顿了一顿,再接着喃喃说道:“我给你渡河的芦苇,却不会直接带你上岸,匡正才算是大善呐!”
少年喃喃自语后,突然嘿嘿一笑,将芦苇连带着那只蚂蚁,一同抛进了波澜迭起的湖泊里。现在蚂蚁比起先前,甚至离岸边更远,不过,它有了一只可以立足的芦苇。也许对于蚂蚁这种形体的生命来说,芦苇也可以算作食物。
这个湖泊位于一个清净的大宅院里,并不大,也非常浅,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湖底的淤泥与一块块人为放置的奇形大石。里面养了些青鲤,冬季刚过,能熬过冬的水草并不多,所以湖面此时看来清澈一片。
大风一刮,那根浮在水面上的芦苇顿时飘在了岸边。
少年并没有去注意那只蚂蚁的状况,而是摇了摇脖子,然后撅起屁股晃了晃因为久蹲而显得有些酸痛的大腿。
风一起,天也有些阴霾起来,似乎大雨快要倾盆而下。小湖泊里一尾尾青鲤冒出头来,争先恐后地大口吞吸着空气。
春季,正是降雨频繁的季节,可是年后过了两月有余,今年却还没有下雨。
不过,今年这第一场雨的前兆似乎有些大,有些过于凶猛。一道震耳欲聋的霹雳打得少年的小心脏猛然一颤,以至于让他扯起嗓子,嚎道:“打雷了!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啊!”
一边喊着,蹲在湖边的少年连忙直起身子。
他的确在外面晾了几件衣服,现在摸约也已经晒干了。不过,他才迈出了几步,就似乎在地上察觉到了什么,戛然停下步伐。少年细细看着地面,一条长长的黑线从湖边的几颗老槐树延伸向不远处的宅院走廊。
那一只只摇头晃脑,摆动着两条触须的小生命,不正是蚂蚁的搬迁队么?
可严重的是少年俨然一脚踩在了蚂蚁大军的搬迁路线上。
比起他先前救得那一只蚂蚁,这一脚踩下去顿时死了一大片。
见此,少年不由扬头叹了口气,以一副先生教书时的口吻抑扬顿挫地道:“哎,可怜的蚂蚁,这是你们的造化。”
乌云越来越浓了,将那轮还未完全落下的夕阳蒙蔽在身后,天色在这一刻也完全黯淡下来,天将夜。
正当少年奔进自己的小院,终于,今年第一滴雨水从铅云里钻了出来,它轻灵地直落,风驰电掣之下,此时连风儿都暂且停歇了下来,似乎唯有那滴雨水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那滴黄豆大小的雨水坠进了虞洲,落进了东陵城,滴入了柳府,打在了一个锦衣翩翩的中年男子肩上,他的脸部棱角很是方正,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男子仰耳听着某人又在那语无伦次的叫嚷着,轻声一笑,说道:“自从青青出世修道之后,杨安可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经常说些乱七八糟的。”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俏丽多姿的美妇,听得男人说的话后,这美妇也是掩口一笑,说道:“青青跟随她师傅这一走,都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小安估计是想得慌吧!”
男人原本抚着美妇的胳膊,神态亲昵,但是听得这话顿时放下手来,脸也拉了下来。他哼了一声,陡然打断了美妇的话:“这可不同,他身为一个小小家丁,身为我柳府的一个下人,竟然敢窥觑我柳不温的女儿,身为一家之主,我还没家法伺候呢!”
“你当年也不是一个穷书生么,而且那时候你可没有小安这么大本事。”美妇伸出白皙的手指狠狠点了点柳不温的额头,这话说得,顿时将他气得呐呐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柳不温身为一个纯爷们,夫人竟然说他比别人不如。这要搁在爷们身上,哪个爷们受得了?
虽然有些爷们也能忍,但柳不温表示他忍不了。不过……既然是自己的内室,自己亲爱的夫人,还是谦让谦让为好。
柳不温很认怂,美妇却咄咄说道:“而且你说话怎个那么难听,什么叫窥觑?那叫两情相悦!”不过她话语一止,忽然轻叹了口气,转而说道:“就是青青从小身子骨不好,只能跟着那糟老头去修道续命……”
柳不温耸了耸肩,表情颇为无奈,他说:“琼儿啊,你就别瞎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妻子女儿一直都向着那个小畜生,自己今天要是还横的话,保不准晚上上不了床。
两人所处的是一个露天小庭院,大半地儿都布满了盆栽,可惜都是些过冬的植物,除了略微的绿意,现在都有些死寂。但是枝叶却修剪得很是规整,看得出修剪盆栽的人下了很多心思。
此时天色有些暗沉,不时有一道霹雳打下来,两人心里也有些有闷。
“青青也是,大过年的也不回来看看,我可是想念得紧呐。”美妇的声调非常嗔怪,柳不温正欲接腔,怎奈何天穹上大雨忽然滂沱而下,他连忙搀扶夫人进屋躲雨。
……
杨安坐在屋檐下,一串串雨线从屋檐倾泻而下,在他身前形成了一帘晶莹的水幕,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暴露在大雨之下,雨点砸得他的手有些生疼。
虽然寒冬留下来的冰雪早已经化掉,小湖泊边上的柳树也抽了芽,可这天气还是让人感到有些冷。
大雨噼噼啪啪地拍在地上,泥泞一片,水雾升腾。
在这雾气迷人雨打窗之际,要是搁青妞儿在场,杨安少不了要借鉴某位诗人的大作来尿骚一番,可惜佳人已不在,他也没了那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