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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十里长亭

第二天一早,林西开始准备离开风驰国。他一面着手处理自己的财产,一面向众人告别。林西现在俨然是个富翁,两个月来他身为风弛国第一宰辅,收到的金银礼物数不胜数。林西把它们分给了张依然和张子兵。七星山的财宝,里面有戴家村的东西,被林西装进了一辆马车,准备送给戴淑云当嫁妆。

三日后清晨,林西吩咐王鹏把马车赶到风弛城戴淑云的新居。之后,林西牵马出门,正赶上张依然和张子兵赶来的一辆马车。张依然说:“皇上公务繁忙,不能亲自送行,让我们送来御酒。”三人来到北城门外十里长亭时,已经日上三竿。

长亭古道,芳草萋萋。原野里的玉米豆谷已被收净,新长出来的麦子一望无际。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艳阳高照,张依然手执酒杯,眼含热泪说:“兄弟,这世界只有咱们三个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你现在贵为宰辅之首,却放弃这里的荣华富贵,独自到远方游历,路上兵荒马乱,这是何苦来着?!”

三人喝尽最后一杯酒,林西上马准备西行,忽见远处树林边旌旗招展。

林西奇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官兵?”

张子兵说:“只怕有两三千人!”

但见那支骑兵直奔这边而来,由远及近。不久,大家看清了军旗上“毅勇将军皇甫”几个镶金大字。为首一人五十多岁,顶盔贯甲,豹头环眼,虬髯连鬓,正是原征讨大元帅、现在镇守西北边陲的毅勇将军皇甫极。黄埔极声如苍狼远远传来:“林兄弟要走,我怎么也要来喝一杯酒。”

黄埔极原来是来送行的。

林西一面拱手,一面小声道:“我刚做风弛国宰辅时,他曾派手下的靳展鹏送给我一对五色玉马。”

张依然说:“这对玉马,现在可是在我家里,哈哈。”

人马停在长亭外,林西三人齐向走进长亭的黄埔极施礼。林西笑道:“送行也带这么多人马,西北大元帅排场就是大。”

张依然说:“皇甫大人来得不巧,御酒刚被我们喝完了。”

“我听说林兄弟要走,怎么会不带酒来?来人。”

黄埔极话未说完,亭外慌忙跑进来一个军校,在黄埔极身边耳语了几句。忽见周围官军齐刷刷转向正南,一下子矮了半截,瞬间所有人一起山呼万岁。林西下跪时心里那叫一个感动:李文鼎忙于国事,却还是抽出时间,亲自来了。

风弛国皇帝李文鼎来给林西送行时穿的衣着也真特别。他骑着高头大马,满身披挂,居然是当年身为皇子时风弛国第一勇士的装束。李文鼎一身金盔金甲,马鞍上挂着赤链紫金锤,率领御林军穿过边疆守军走了进来。

李文鼎天生极为高大,长得跟金刚一般,现在更是威风凛凛。他来到长亭外,并不下马,说:“张子兵,张依然,林西,你们起来吧。”然后他回身向四外的士兵说:“你们也都起来吧。”唯独剩下皇甫极跪在那里。

李文鼎面向皇甫极,声音却甚是温和:“黄埔极,别来无恙。”

黄埔极跪在地上说:“不知陛下亲自驾临,老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我不敬之罪。不知陛下到此,有何要事?”林西站在侧面,见一行细微汗迹从黄埔极头盔流出来,流进眉角,心道:李文鼎到此,原来是来找皇甫极的。

李文鼎道:“我今天来,是因为有一句话忘记了后半截,特来问你。”

黄埔极皱眉道:“陛下英明神武,微臣惶恐,想来陛下要问微臣的,微臣也不会知道。”

李文鼎说:“你一定知道的。其实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你都知道。我要问的是句古话。”

“不知陛下要问哪句古话?”

“这句话有九个字,我记得上半句好像是君让臣死,至于下半句,我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李文鼎心平气和说完这句话,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寒。这句连小孩也知道的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不知这毅勇大将军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帝。

“这句话微臣倒是知道,后边五个字是臣不得不死。”皇甫极见皇帝有意杀他,声音反倒镇静下来。

皇帝说:“原来是这样。皇甫极,还是你记性好。我还有一事不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得对不对?”

皇甫极说:“启禀陛下,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这句话自古就是至理之言。”

李文鼎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如果我让你死,你会不会死?”林西心想:李文鼎难道是个昏君?

皇甫极淡然道:“陛下是在开微臣的玩笑。平白无故,陛下怎么会让微臣死呢?”

李文鼎说:“你既说这句话是至理之言,我倒要看看,这句话到底灵不灵?”

皇甫极豹眼一翻,一下子从地下站了起来,道:“请陛下给臣一个理由,臣自然会自裁以谢陛下。”

李文鼎不慌不忙道:“好啊,那我就给你找个理由。刚才你说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我让你死,君无戏言,你现在不死,就是不忠,理由还不够吗?”

皇甫极怒道:“陛下,不知微臣犯了什么罪?你刚才让我一直跪着,现在又要杀我,我实在想不明白!”

李文鼎笑着说:“爱卿不要动怒。我登基后,对这句话一直捉摸不透。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君让臣死臣就不得不死?你给我演示一下。要是连这句话都弄不明白,我今后还当什么皇帝,说什么治理天下?”

“你这个奢靡腐化、残忍暴虐、荼毒四海、不行君道、自甘堕落、昏庸失政的昏君。你既然倒行逆施,我还为何要做你的臣子!”皇甫极边说边退,话说的却是琅琅上口。

皇甫极还未退进西北将士丛中,那些跟他久经沙场的西北将士,已经弯弓搭箭。

五千御林军举起盾牌。

李文鼎不愧是当年风弛国的第一勇士,他没等皇甫极退进人群,在御林军合拢之前,已从鞍上摘下链子锤,快若流星,给皇甫极来了个金瓜击顶。

皇甫极的脑袋桃花竞艳,身子萎顿倒地。

御林军把李文鼎、林西、张依然等人护在长亭里面。只听得长亭外一片混乱,一片风弛国长矛纷纷坠地的声音。

西北官军见国王威风八面,举手之间已把皇甫极击杀,被皇帝的雄风振慑,全部弃械投降。

林西偷偷看了看张依然和张子兵,见他二人也正看着自己。林西心说:你们俩个人,当年在砖厂欺负李文鼎,胆子真是不小。幸好那时李文鼎忍辱负重,脾气改了许多,要不就凭你们俩的身子骨,也来个金瓜击顶,非砸瘪了不可。现在李文鼎当上了国王,似乎又恢复了当年的暴戾秉性。而且,他居然深藏不漏。真是伴君如伴虎!他现在喜怒无常,你们还不如跟我一起离开,要是贪恋荣华,弄不好会搭上两条小命。不对,张子兵、张依然和自己都是李文鼎落难时的见证,又知道这么多李文鼎的秘密,李文鼎不会杀人灭口吧?

艳阳高照,早晨的寒意尚未散尽。长亭内外,已打扫干净。地上没有一滴血,仿佛地上从未有过一具尸体。林西惊魂未定,裹紧袖子,坐在长亭里风弛国国王身边。

李文鼎向林西淡然道:“你刚才听没听清楚黄埔极给我罗列的罪状?”

林西脸孔发白说:“那些说辞,他说起来琅琅上口,好像常挂在嘴边。难道他要造反?!”

“不错,我今天之所以杀他,就是因为他要造反。所以你不要担心,我并不是暴君,更不会滥杀无辜。”李文鼎微笑道:“黄埔极一退向西北守军阵前,那些将士就弯弓搭箭,显然早有安排。他早已有不臣之心,他说我的什么奢靡腐化,残忍暴虐,荼毒四海,不行君道,自甘堕落,昏庸失政,还不是最严重的。在他的讨伐檄文里,我的第一条罪名是轼父杀兄,忤逆不道。”

“这怎么可能?!先王和众皇子明明是因为妖道犯上作乱被害死的。”

“不错,当初的所有皇子都是妖道变成先王后设下的幌子。因皇子过多,他怕漏出马脚,就以平叛战死的办法除去了一部分。后来,妖道被神仙除去,神仙又变出了另一个先王。那个先王也依照妖道的方法,以平叛战死为名,除去了剩余的幌子,只留下了我的替身,并传位于“我”,之后“先王”就因病去世。”李文鼎摇了摇头:“你我心里自然清楚,别人却不知道。你想,二十九个皇子还有先王,在一年之内先后辞世,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民间早有传闻,一切与我有关。这也怪不得他们。唉,那些暗中反对我的势力,我一从西江头回来就发现了。”

林西叹道:“妖道流毒千里,贻害无穷啊!”

李文鼎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本来,我父王有三十个皇子,分管风弛国各地,江山稳固。可是,现在只剩下我,孤立无援,李家的权利不得不分散给外姓。早在朝廷颁布公田令平叛时,风驰国各方的势力就已经开始壮大。他们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别说现在有了借口,就算是没有,又怎么编排不出?其实,檄文里还有一条,是奸佞当道。”

“奸佞当道?”林西心道:自己做了两个月宰辅,收受各种礼物,来者不拒,只怕也要算个奸臣。不好,我知道风驰国这么多事,李文鼎正好乘机干掉我。

李文鼎点头微笑,看着林西说:“在这条罪名里,只怕你的嫌疑最大。今天皇甫极来这里给你送行,其实就是来抓你这个奸臣的。”

“他不是来道别的?!”林西摸了下额头,发现这次自己并没冒汗。

“我封你为我的宰辅,没赐你金银,你这两个月来收了贺礼无数,我怎么会不知道?风弛国国库空虚,大臣家里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自古兵匪一家,像李旺宝那样烧杀抢掠的事,在百姓揭竿而起时难道发生的少了?你别害怕,我给你官职,你收受礼物,正合我意,就当是我送给你的。”

“多谢皇上厚爱!”林西本来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候飞走,现在既然成了奉旨受贿,绷紧的神经便松弛了下来。

李文鼎温和说:“不妨事。今天我如果晚来一步,只怕你会命丧在这个老匹夫之手。可是说也奇怪,要抓你这么个文弱的宰辅,皇甫极何必亲自前来,还带了这么多兵马?”

林西心说:别说是三千骑兵,就是万里联营我也飞的过去。

李文鼎向亭外招了招手说:“林西,你辞去宰辅一职,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接班人。你的府邸,我也打算送给他住。你可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我这给你们引见引见。”

亭外人丛中,走出四个人。其中的三个,是两个御林军押着一个西北军士。另一个四十上下,脸上清瘦,留着山羊胡子,文质彬彬,弓腰弯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甫极毅勇将军府的宰辅靳展鹏。

靳展鹏依然是那幅随时要给人作揖的模样。他行礼时,似乎是膝盖还未着地,头便已在地上咚咚有声。

这下林西全明白了,原来靳展鹏早已投靠了李文鼎,早已把皇甫极要造反的事向李文鼎和盘托出。

林西抱拳说:“恭喜靳兄弃暗投明,升任皇家宰辅。”

“同喜。”靳展鹏还礼,却不敢多说。

李文鼎问:“靳宰辅请起。”

“恭贺陛下除去这个勾结金人、密谋造反的罪魁祸首皇甫极。”

“就是这个人吗?”

靳展鹏指着跪在地上的西北守军,向李文鼎禀报道:“陛下,这个人就是李旺宝的手下齐宗亮。他在戴家村案件之后做了山贼。前天夜里,他来到了皇甫极的大营。我在营帐边,听到他说,李旺宝奉皇甫极之命去拦劫铃兰国押运的粮草,我还隐约听见他提到了林宰辅的名字。后来,我听皇甫极说,他今天要来捉拿林宰辅。请陛下明察。”

林西疑惑不解:金洲国在边境屯兵,似乎是要攻打风弛国。李旺宝是皇甫极旧将,他们居然还藕断丝连。而这个山贼,怎么会提到自己?对于自己这么个奸臣,皇甫极随便派些人来把自己杀了,之后写进讨伐檄文也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大劲?自己有这么重要吗,难道……

齐宗亮身上穿着风弛国西北守军军装,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李文鼎手指林西,奇道:“齐宗亮,你说说看,要拿林宰辅,皇甫极何必亲自前来,还带了这么多兵马?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那山贼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现在转过脸来,看清林西,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右腿膝盖,张着大嘴,惊叫道:“拜火教的妖怪……就是他!”这山贼体似筛糠,居然是被林西吓的。

秋风扫过十里长亭,林西心道:这个山贼应该是既见过紫电宫门人,又在七星山山顶听见了自己和李旺宝的对话。可是,他怎么会认为自己是个妖怪?

大家都看向齐宗亮,以为这个人疯了。

靳展鹏闻言,对山贼说:“一派胡言!这明明是风弛国的林宰辅。”

李文鼎笑道:“齐宗亮,你说来听听,我们风弛国的宰辅,怎么变成了什么拜火教的妖怪?”

齐宗亮跪在地上,右腿膝盖抖个不停,牙齿打颤说:“回皇上,小的不敢胡说。八月廿一夜,这妖怪不仅在七星山顶杀死了李旺宝,割下了他的右腿,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两个押解山贼的御林军侧目看看了林西,见林西一幅文弱书生的打扮,轻轻摇了摇头,对山贼的话毫不相信。

靳展鹏知道李文鼎对林西宠爱有加,这山贼再往下说,皇上脸上须不好看,忙替林西开解:“你这山贼明明无中生有,诬告忠良。你如再敢存半句虚言,小心落得和皇甫极一个下场!”

李文鼎对山贼说:“齐宗亮,你听见了么?”

山贼抖个不停,说:“陛下,他真的是个妖怪。他称自己是风弛国的宰辅林西,这是我亲耳所闻。草民不敢撒谎,那日在七星山上,他的脸也是现在这样惨白。”

山贼言之凿凿,众人不禁有些怀疑,靳展鹏也不再言语。

李文鼎含笑说:“这倒奇怪了,林宰辅面如冠玉,在你眼里怎么形同鬼魅?你说来听听,我们风弛国的文官如何去七星山上杀了山大王?”其实,他心里也信了几分。

事关性命,齐宗亮怕众人不信,于是把自己所知道的详细道来:“禀告皇上,李旺宝带我们烧了戴家村后,接到了皇甫极的书信,逃到了铃兰国境内占山为王。皇甫极与金洲国密谋反叛,李旺宝曾是他得力干将,两人暗中勾结。李旺宝告诉我们,他迟早会重归风弛国做大将军,大家跟着他都会升官发财。

中秋节那天,李旺宝又接到了皇甫极的密信,信上让我们做好拦截铃兰国粮草的准备。我们派人打探得知,八月廿一那天,铃兰国一千名押运粮草的士兵已经到了七星山范围。李旺宝对我们说:“我们虽然只有五百人,但个个骁勇善战,又熟悉地形,而且装备齐整、手中的长矛远远胜于铃兰国的短刀。我们埋伏在山下,出其不意,有胜无败,今夜就是我们建功立业之时。”当夜我们换上了风弛国的军服,埋伏在七星山山下的树林里。结果那些押运粮草的铃兰国官军从山下经过时,被我们侯了个正着。我们以逸待劳,在山下果真把他们杀了个大败。

眼看胜局在望,西边忽然杀来了一只铃兰官军。从西边冲出来的这支军队,只有一百人左右,我们本不忌惮,根本没放在心上。哪知这些人穿着铃兰国的军装,却不是铃兰国的军人,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这些人手持铃兰弯刀,也不管是风驰国的还是铃兰国的,见人就砍。这些人放倒一人,就会割下那个人的右腿。他们到来之前,地上已有的伤者,也被割去了右腿。我们吓的魂不附体,与铃兰国士兵一起逃进了两旁的树林。

小人生的腿长,侥幸躲过那群妖人,独自逃回了七星山上。与我一起下山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也没逃回来。我躲在山寨里,关紧门窗,担惊后怕。我等了半天,还是一个兄弟也没回来,估计七星山下的兄弟都给那些妖人杀了。我怕妖人摸上山来,就打算马上逃下山给皇甫极报信。我来到山寨的北口,忽然看见了李旺宝。他站在不远处,面向西边一块两米高的山石站立着。我大喜若狂,便要出去与他相见,忽见他一下子跪在地上。我心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西面山石下还站着一个黑衣人。那个人头上脸上都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我躲在树后,不敢出声。

李旺宝跪在地上说:“小的知道不配问及贵教,我愿意把七星山所有的财产都献给贵教,求大人引见我入教……”山上风大,后边的话我没听清。后来我听见另一个声音,听声音,说话的人年岁不大。他说:“你这狗东西,还想入拜火教,我让你当教主好吗?”

然后,我听见宝剑出鞘的声音,那个拜火教的人说:“李旺宝,今日我就用手中风弛国的宝剑,收了你……”那声音模模糊糊地随风飘来:“……风弛国宰辅,看见我的面目你也不认识……今日我林西……”当时月亮说圆不圆,说弯不弯,却很明亮,我拨开枝叶,就看见他揭开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齐宗亮手指林西。

齐宗亮说到这里时,靳展鹏已叫来了二十名御林军,保护在皇上两边。

林西边听边想:这下可好,他耳闻目睹的我,活生生是一个紫电宫门人,这如何是好?

齐宗亮接着说:“之后他们两个人打了起来,刀来剑往。过了半天,我往外偷看,想看看打完了没有,却没看见拜火教那个人的身影。我以为大王本领高强,已经把他杀了,就想走出山寨,忽然间看见天上飞来了一把宝剑。我魂飞天外,原来那个黑衣人不知是什么妖怪,竟然能漫天飞舞。黑衣人把李旺宝追的仓皇逃窜。不久,那个妖怪在枣树下一剑刺进了李旺宝的脖子。大王死了,我再也不敢往外看,暗中祷告别让那会飞的妖怪看见我。

过了一阵儿,我见外边没有动静,就想往外看看,盘算着那蒙面人如果不在就逃下山去。我扒开枝叶,就看见这妖人正鬼鬼祟祟,把一把锤子垫在李旺宝尸体的右腿下面,然后手起剑落,砍向膝盖……”

林西连忙站起身来,分辩道:“不是这样……”

没等林西说完,李文鼎也已站了起来,盯着林西,手扶佩剑,退了一步。

林西离开桌案,走到山贼旁边,面向李文鼎跪下说:“陛下不要听信此人胡言,八月廿一那天傍晚我在自己家中,与张依然和张子兵二人饮酒,天黑才散。两地相隔至少有两天路程,当晚我怎么可能出现在铃兰国七星山上?我绝不是拜火教的妖人,陛下可传唤他们作证,一问便知。”

李文鼎惊魂略定,这才坐下,说:“好,张依然哪儿去了,叫他们过来。”

张依然和张子兵从御林军里走进长亭。

李文鼎说:“张依然,八月廿一那天傍晚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张依然对长亭里的情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答道:“回陛下,当日傍晚我在林西府里喝酒。”

李文鼎向张子兵问道:“你呢?”

张子兵说:“陛下,那天我和张依然一起与林宰辅喝酒。”

李文鼎看了看靳展鹏,说:“这倒奇了,难道有两个林西不成?”

齐宗亮道:“陛下,这个林西会飞,别人如用两天,他用半个时辰也就够了!他的声音,就是七星山上那个声音。”

御林军如烘云托月,围住十里长亭。

李文鼎心里充满狐疑:这个山贼说得不像假话,林西莫非真的是个妖人?他不会跟窃取风弛国的那个妖道有关系吧?在西江头砖厂,我被关入旧砖窑,几乎陷于死地,难道也是林西的阴谋?但林西曾是我的宰辅,他若真是妖人,我便成了纵妖行凶,甚至是与妖孽同流合污,正应了皇甫极那个檄文。

忽听林西道:“齐宗亮,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继续说。”林西知道,山贼再往下说就能撇清自己的嫌疑。

山贼根本不搭理林西,只看着李文鼎说道:“我见林西穿着黑衣,和七星山下的恶鬼一样割腿,眼前一黑,就吓昏了过去。”

林西无话可说。

李文鼎道:“之后呢?”

“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我知道遇到了拜火教妖人,不敢停留,连忙逃回风弛国通知皇甫极。皇甫极明白了拜火教的黑衣人是风弛国的宰辅林西后,说什么轼父杀兄证据已经确凿,又说什么檄文可以再加一条纵妖行凶,祸国殃民。天时地利人和,不日即可举兵。他知道妖人厉害,所以今天带了许多士兵来这里捉拿林西。”山贼心想:我说出事实,风驰国除去这个妖怪后,皇上一高兴,说不定会赦免我的罪。

林西冷汗涔涔,心道:皇甫极带了这么多兵马,原来真是来捉我的。现在所有人都在怀疑我,我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林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忽然想起云州案,心说:一定要让国王相信自己。他当下对李文鼎说:“陛下,这个山贼口口声声咬定说我是妖怪。但七星山的案件,与一年前的云州案显然是同一伙人所为。如果七星山是我所为,那么云州案应该也有我的份。可是,一年之前,云州断腿案案发时,我还没来到风弛国。齐宗亮咬定是我,显然是跟皇甫极商量好了想要害我。请陛下给我作主。”林西提到一年前,暗示李文鼎那时自己在顺义,根本没有时间作案。

齐宗亮听了忙说:“陛下,皇甫极已死,我为什么还要为虎作伥,小人说的千真万确。”他说到此处,忽见林西瞪了他一眼,吓得浑身哆嗦,不敢再说。

李文鼎回想起与林西相识的经过,逐渐清醒过来,知道林西不是妖怪。但齐宗亮所说的乃是亲眼所见,也非虚言,其中似乎另有缘由。李文鼎左右为难,向靳展鹏说:“靳宰辅,你以为如何?”

靳展鹏站在一边,见李文鼎似乎有意回护林西,心想:只怕民间流传的是真,李文鼎真的轼父杀兄,才当上了国王。有林西这个妖人帮他,先王和其余二十九个皇子怎会不死?说起一年前的云州案,林西那时虽然没当上风弛国的宰辅,但两人若在暗中勾结也说不定。八月廿一那天晚上出现在七星山上的,肯定就是林西,说不定就是李文鼎派的。林西收集这么多断腿,是在给李文鼎修炼长生不老药吗?这里面,恐怕有什么阴谋。今日李文鼎要打发走林西,恐怕是因为林西对他已无用处。

靳展鹏心虽这么想,口里却不敢说,含糊应道:“恕小人愚昧,还请皇上明察。”

张依然、张子兵二人依稀听出了些眉目,心里也满是狐疑:齐宗亮言之凿凿,林西难道真是妖怪?但二人想到林西把家财都留给了自己,他们哪管谁对谁错,跪在地上,只管帮林西说话:“陛下别相信这个山贼,皇甫极已死,齐宗亮却还在助纣为虐,请陛下制裁。”

林西、张依然、张子兵与李文鼎现在都留着短发,帽子也掩饰不住。他们来风弛国不足三个月,头发虽长了一些,但与风弛国民相比,完全不同。在靳展鹏看来,这根本就是邪教的发式,这四个人根本就是一伙。张子兵和张依然越是分说,大家越是怀疑。众人心里害怕,无不脸上有异。

忽听长亭外军的士禀报:“太尉魏子矜到。”

林西心里一动,一回头,就看见了戴淑云。戴淑云白衣白裙,肌肤胜雪,眼似秋波,面如秋月,冷艳不可方物,站在人群里宛如仙子下凡。她身边站着未来的公公宰辅卓孟中和夫君卓子才。边上一人,黑衣黑帽,却是林西的管家王鹏。林西之所以临行前才让王鹏把马车送给戴淑云,就是怕惹来麻烦。林西心说: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当先一人年过花甲,白须如瀑,身着朝服,正是风弛国的太尉魏子矜。太尉魏子矜走进亭中,李文鼎赶紧赐坐,之后问道:“老太尉到此,不知有何要事?”

魏子矜手抚银须说:“陛下,老臣今天遇到了一件怪事,不敢自专,听说陛下来此,特来禀告。”

李文鼎正色道:“不知太尉遇到了什么怪事?”

魏子矜说:“是这样,老臣有一宰辅,名叫卓孟中,他未过门的儿媳是戴家村人氏,名叫戴淑云。两月前戴家村被兵匪洗劫一空,只剩下戴淑云一人幸免于难,现在住在风弛城,想来陛下已经知道。”

李文鼎说:“不错,我听林宰辅说过此事,才下令抓捕李旺宝等一众匪徒,却被他们叛逃到铃兰国落草为寇。”

魏子矜说:“老臣几天遇到的怪事就是由此而起,那个戴淑云被我带来了,请陛下传她亲自陈述。”

戴淑云走进长亭。李文鼎命她平身,喃喃道:“真想不到,你这民间的美女,直似从女儿国来的。”

林西心说你是国王,这样说话,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吗?他哪儿知道此时李文鼎心里的压力有多大?这个老太尉刚正不阿,此时又提到了戴家村的血案,正好影射到李旺宝和林西,明显来者不善。李文鼎如此说话,不过是为了缓解压力而已。

魏子矜说:“戴淑云,你有何冤情,尽管道来,皇帝在此,一定会为你作主。”

戴淑云说:“多谢陛下,多谢太尉。民女今日来此,是为了要告这个混迹于风池城、屠我戴家村的乱臣贼子。”说着她杏眼一瞪,伸手指向林西。

戴淑云话声清若流莺,却听得林西叫苦不迭: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戴淑云你目高于顶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何必来趟这里的浑水!

李文鼎见状,皱眉道:“林西曾是风弛国的第一宰辅,怎么成了屠杀戴家村的奸贼?”

戴淑云扑通一声再次跪倒,泪流满面道:“两个月前,李旺宝率人血洗我们戴家村,之后连夜放火,把村子烧得片瓦不剩。李旺宝等人离去后,我躲在村边哭泣,就遇到了林西。他谎称自己是个书生,遇到了强盗,流落至此。我信以为真,在他的护送下,我来到京城,投奔亲友,本想从此再也不会见到他。后来我听说他不知怎么当上了皇上的宰辅,还以为他才高八斗。

没想到,事隔两月,今天早上,从他府中来了个人,赶来了一辆马车。那个人是林西的管家,他说,林公子已经辞去了宰辅一职,要去出国游历,马车上的东西是他送我的嫁妆。我这个月底就要出嫁,可是我与林西无亲无故,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送我东西。

哪知我往马车里一看,满车都是金银财宝,看得我眼花缭乱。之中的一个金锅,似乎是我戴家村名医戴尚学煮药用的汤锅。我仔细一看,此物正是戴家村的药锅。再看车上的其他物品,很多都是我们戴家村的,我家值钱的东西几乎都在这辆马车上。但这辆马车上的珠宝,远比我们戴家村被抢的还要多。我们戴家村被抢的财物,应该在李旺宝的手里,却如何进了林西的手里?他把这些东西送给我,不知有什么图谋。

我未来的公公是太尉府的宰辅,我连忙派人把他请来。公公看过之后说,这些都是赃物,必须禀告太尉。”

靳展鹏听罢,无意中侧目看了李文鼎一眼。

李文鼎本来正襟危坐,现在已靠在椅背上。

魏子矜在一旁道:“陛下,那车珠宝现在就在戴淑云家里。这既然是李旺宝火烧戴家村的赃物,老臣便已命人看守。我把原林宰辅府邸的管家王鹏也带来了,能不能传他作证?”

李文鼎无奈道:“传!”

王鹏走进长亭,跪在地上。李文鼎问道:“王鹏,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王鹏原本是李文鼎的家人,他顺口叫了声殿下,连忙改口道:“陛下恕罪,奴才这样叫惯了,一时改不了口。这马车,确实是林宰辅临行前吩咐我送过去的。”

李文鼎看了看林西,心说:这下证据齐全,看你还怎么说?他转向魏子矜说道:“太尉,这些李旺宝抢夺来的财宝,怎么会在林西手里?不知他如何夺回了赃物?”他话里话外,对林西还是有回护之意。

魏子矜不动声色,说:“陛下,这个林西只怕是和李旺宝一伙的。老臣刚才还从王鹏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林西只怕不是一般的人。”

李文鼎奇道:“这是何故?”

“林西身怀异术,这是王鹏亲眼所见。”

李文鼎盯着王鹏,说:“是吗?”

王鹏答道:“太尉大人问我在府里遇没遇到过怪事时,奴才想起来:在八月廿一那天夜里,快要天亮的时候,我早上起来,似乎看见一个黑影从窗户飞进了林宰辅的房里。那个黑影似乎穿着夜行衣,只露出头脸,在月光下,依稀有些像是宰辅大人。之后我曾上前查看,但房中门窗都关得很好。我本来以为自己起得太早看错了,直到太尉大人问起,才觉着古怪,就说了出来。”

林西心道:我从七星山回来时,从天上往府里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人,这王鹏跟哪儿猫着来着?!

众目睽睽下,李文鼎面向林西说:“这下可接上齐宗亮的话茬了。林西,你说你不是妖怪,看来你有必要再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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