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耳听为虚
次日,木栖驾车带丁云离开了村子。
大槐林外乃是滏阳河,水面烟波浩渺,和畔绿柳成荫。
河畔有个富阳镇,街上熙来攘往。木栖坐在车辕上道:“日将到午,我们今天不用吃干粮了。”
丁云在车里道:“但凭师兄做主。”
木栖把车停在街边,二人进店,选了个靠窗位置,点了饭菜等候。
丁云端然坐在木栖对面。她的眼不大,细而长,像她身材一样瘦弱。
木栖不由得想到:她身上的愁绪似乎是天生的。
日已当午,店里热闹起来。
邻桌本来坐了个胖子,满面油光,自斟自饮。
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个人,见了胖子,走了过来,拱手道:“胖兄请了。”说罢也不客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转身向柜台叫道:“伙计,填双碗筷。”
那胖子笑道:“老李,好久不见,今天是来给我结账吗?”
那老李道:“说到结账,等我说过一事,怕是胖兄要抢。”
“何事?”胖兄道,说着给老李倒了一杯酒。
“这些天,我去了趟张家集。回来的路上,经过大槐林村,听说了一件怪事。”
“快说。”
木栖听他说起大槐林村,一边假装低头吃饭,一边凝神倾听。店里人声嘈杂,但木栖是个有根基的人,二人声音虽小,也听得清。
“五天前,那村里死了个人。”
“死个把人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知道,死的那个名叫史二柱,本来三十来岁,十分健壮。头天睡觉时还好好的,哪知次日一早,他妻子发现他不知怎么就死了,已瘦的皮包骨头。仵作解剖时,发现史二柱五脏皆空——”
“你看见了?”
“我听那村里人说的。”
“这怎当得真?!”
“应该不假。”
“如何见得?”
“据说,岭西神捕已赶往那里。”
“卢铁涯?据说他好破疑难杂案,他若去了,断不会假了。如此说来,那个叫史二柱的,死的当真蹊跷。”
“你看这事值不值你的两杯水酒?”
“这是自然。伙计,来,再加两个菜。”胖子随后压低声音:“世上的人,哪有这么死的?莫不是闹了鬼了?!”
老李道:“你不知道,回来路上,我提心吊胆,有多害怕——”
木栖与丁云吃过饭,出了镇子,来到无人处,木栖假作随口问道:“师妹,你们村有个叫史二柱的人吗?”
“史二柱离我家只隔了一条街,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你刚才也听见了?”
“父亲传过我一些内功,我自然能听到。”丁云在车里不无担忧道:“村里向来太平无事,怎么我们前脚离开,后脚就发生了这种事,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巧了?!”
木栖安慰她道:“耳听为虚,不足为信。”话虽如此,木栖心中却想:事发当日,我正好来到大槐林村。莫不是有人跟着我?路上要多加小心。
滏阳河径向东流。
木栖坐在车辕上,向车中丁云道:“师妹,岭西神捕是什么人?”
丁云奇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木栖道:“我一直在山上练剑,从未下过山。这次来找你,是我第一次下山,从未听过。我怎么会知道?”
“我父亲没跟你提过?”
“不曾说过。”木栖心道:这卢铁崖,莫非跟我有什么关系?
“父亲心中的疙瘩,还是解不开。”丁云叹了口气,道:“长空门你总听说过吧?”
“长空门?”
“说将起来,我父亲和你都是长空门里的人。”丁云在车中道:“长空门,位于黄华岭西侧。千百年来,长空门翩然凌驾于诸大门派之上。”
“哦,这么有名。”木栖不由得想到师父提到长空阁时的自负。木栖这才明白,山下那三间茅屋为什么叫长空阁。
丁云道:“当年,长空门有两大继承人。一个是门主黄达福的大弟子乔泰,他的长空七剑在前五剑上的造诣可谓是炉火纯青,无人能敌。”
木栖插口道:“另一个,莫非就是我师父?”
“不错,他是门主的十弟子。他虽比大师兄年轻十五岁,但天资聪颖,竟练成了长空七剑中的第六剑。他在历代长空门门人中,乃是练成此剑的第五人,因此深得师父厚爱。”
“原来如此。”
“二十年前,在长空门中,进行了一次比剑。这次比剑,乃是为了决出新任长空门的门主。”
“师父莫非输了?”
“师兄猜得不错。”
“他比大师兄多练了一剑,怎会输了?”
“这本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
“为何?”
“父亲的第六剑,剑法虽然高明,但其长处却不在于克敌制胜。”
“什么?”
“第六剑,本叫斩妖剑。”
“这我知道。”
“第六剑主要要克制的,不是人,而是妖。所以,我父亲输了。”
“哦。”木栖暮然想到师父的死状,心道:如此说来,师父的死,多半便不是什么武林中人下毒了,多半是妖怪。
丁云道:“当年,父亲比剑输给师兄,自然心有不甘。所以三年后,太师父辞世后,他就离开了长空门。他脾气太大,其实,太师父当初那样安排,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若要长空门在武林中长盛不衰,凭父亲的第六剑恐怕不够。”
岸上绿柳成荫,马车穿行其间。
木栖道:“那么,卢铁崖呢?他是谁?”
“他将是你在长空门里的唯一对手。”
“对手?”
“他就是如今长空门掌门乔泰最得意的弟子。长空七剑中的前五剑,卢铁涯就像当年他的师父一样技压群芳。”
“他为何是我的对手?”
“将来,你去长空门争夺门主时,和你比剑的,必是此人。”
“好端端的,我争什么门主?”
“我父亲没对你说过?”
木栖点点头。
“我想,父亲未说,目的乃是让你专心练剑。他虽未说,你却不能不明白他的初衷。他虽然当不上门主,但他一定希望自己的徒弟帮他一雪前耻。”
“可是,即便我现在知道了,也打不过卢铁崖。说来惭愧,其实,我只练成了长空七剑中的前两剑。我即便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未必。”丁云道:“父亲多年不收徒,既然收了你,又对你倾囊相授,你必然有过人之处。你的造诣将来绝不在父亲之下,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时机到时,你必然是他日的长空门门主。”
木栖道:“这又何必呢?!这门主不做也罢。”
丁云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