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丁云
师父的遗言是:去翠屏山西大槐林村西洁巷尽头,送丁云去云台府北横云岭老虎沟。
于是,木栖安葬了师父后,就来到了大槐林村。
小巷幽深。
空中垂下细雨。
木栖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有人吗?”木栖举着油纸伞,叩响柴扉。
门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的少女,有张瓜子脸,她看着门外的俊美书生,眼神意似询问。
“请问,丁云是住在这里吗?”木栖不知丁云是男是女,也不是多大年龄,只得如此相问。
门拉开了一些,但少女并未回答。她的目光再次从木栖脸上掠过,似乎在问:你是谁?
木栖道:“在下木栖,家师姓丁,上开下悟。”
少女的回答出乎木栖预料:“木师兄,请进。”那少女声音很淡,像雨丝凉凉的,说着拉开门。
木栖心道:师父和丁云的关系显然不浅。不然这姑娘为何叫我师兄,一时却也不便相问。
院中的少女着着淡妆,十分白净,面庞有些消瘦。
她穿过院中花木,把木栖引入屋中,轻声道:“木师兄请坐,请稍后。”说罢走了出去。
木栖知道,自己就要见到丁云了。
哪知,过了一会儿,那少女却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她一边为木栖倒茶,一边说:“家父遇到不测了吗?”那少女的声音很淡,似乎天生含有一种忧愁。
木栖大吃一惊:“你是我师父的女儿?!”
丁云道:“我就是丁云。我本来是个孤儿,是父亲的养女。”
木栖道:“你怎会知道他遇到不测了?”
“父亲很久没来过了。他曾对我说,如无意外,不会让别人来找我。”她的感觉是敏锐的。
也许,木栖一敲门,丁云就已经感觉到了。
也许,木栖的敲门声根本就是陌生的。
想来,父亲和她提过木栖的样子。
木栖端起杯子,呷了一口。他本已口渴,不过,喝这口水时,他却是在斟酌关于师父的死法该如何说起。
丁云比木栖想象的要坚强。她既没晕倒,也没啼哭。
院中栽有丁香,香气里,似乎含有莫名的惆怅。
丁云失神的望着门外的丁香花,不知她是否想起了什么。
“天黑以后,我摸到桌前,点上灯时,就找到了师父留下的这张纸。”木栖将那张粘有血污的纸递给丁云。
也许,窗外的细雨,就是丁云断续的泪水。
木栖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终于,细雨停了。
云霞聚散。
丁云也有了动静。她站起来,道:“我去备些酒饭,师兄一路劳顿,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早就可出发。”丁云的声音里似乎依然下着雨。
木栖道:“师妹,你们家还有别人跟我们一起同行吗?”
“我本来有个奶娘,前年也去世了。”丁云道。也许,这里已无可留恋。
“老虎沟到底是什么地方?”云台府北横云岭老虎沟位于北方,离此大约有两个月路程,这些木栖自然知道。他要问的是为什么要去那里。
丁云道:“那儿是我们的老家。”
天已放晴。
一棵丁香树挡在窗前。一片片摇动的叶子闪着光,枝叶间星星点点的空隙露出的天空也在闪着光。丁云转身时,眼里似乎也有光闪过,木栖几乎看不清。
也许,丁云出门时,想起老家还有亲人。
当晚,木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师父的遗言,似乎并没写完。此前他到底去过哪儿?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写遗言时,他还清醒着。他之所以没写自己的死因,是因为敌人太过强大,他不想让自己的徒弟去送死。
一阵阵花香被吹进窗口。
木栖想到丁云,不由得想到: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丁云是他唯一的女儿,我们是他留下来的仅有的亲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师父让我送她回老家,莫非有意成全我们?也许,遗言应该是:去翠屏山西大槐林村西洁巷尽头,送丁云去云台府北横云岭老虎沟,与之婚配。只是师父写完前半句后,就已神志不清。
停!师父尸骨未寒,我怎能这么想?
可是,丁云会不会也这么想?
次日一早,木栖带着丁云离开大槐林。
木栖带着丁云来到了翠屏山。
那里有师父的坟。
要看师父的坟,要先经过长空阁。
在碧心湖边,木栖指着那三间茅屋,黯然道:“那就是长空阁。”
丁云当然要进去看看里面父亲的遗物。
丁云平静地推开门。
哪知,她忽然回头道:“你当真把父亲安葬了?!”
木栖大吃一惊道:“怎么了?”
“那这是什么?!”丁云惊恐道。她手指的方向,应该是师父的床。
“什么?!”丁云身后留有余香,但木栖却嗅到了腐臭的味道。
腐臭从门里传来。
师父的尸体果然还躺在床上,依然保持着当日的姿势,依然血肉模糊,依然不成人形,依然五指皆张。
只是,上面却粘有新土。
“是谁挖出来的?!”二人相顾骇然。
回头时,一个矮小的老太太挡住了门口。
老太太的脸很白,白的几乎看不清皱纹,几乎看不清眉目,像一张面具。她的声音有如夜枭:“终于被我等到了。”
她是何时候来的?
难道木栖一离山她就知道了?
丁云眼里充满幽怨,对木栖道:“父亲让你带我回老家,您为何不按他说的去做?!”
木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慌忙拔出长剑,赶忙去刺,却刺了个空。
老太太已不知去向。
再回头时,丁云也不见了。
那个老太太,为何要带走丁云?
“她带走的为什么不是我?!”木栖却无能为力。
恍然间,长剑也已不见。
天似乎黑了。
床上,师父的尸体也不见了。
黑暗中,木栖发现,自己已像师父一样躺在床上,五指皆张,已不能动。从他溃烂的肌肤里,数不清的虫子钻出来。
一阵阵花香吹进窗口。窗外,月光照在花间。木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忽然发现,身上盖着被子,自己正躺在丁云家西厢的床上,刚才只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