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坐在雕金流玉的石桌前,品着杯中的红酒,似乎与他见面的是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老朋友。
“YourMajesty。”费伍德不敢大意,鞠躬道。
“你……姗姗来迟。”
“上了年纪,行动迟缓,请赦罪。”
“算了。”该隐举杯喝完红酒,苍白的脸有了些许红润:“MR费伍德,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
“闇皇,你……”
“能回答我,在你的眼中我是谁?”
“MyLoyalty。”
“忠诚不变?”
“忠诚不变。”
该隐突然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我相信你。”而他突然又说:“你知道我随王父来到中原,第一个接触的道理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对我说的,善良,是因为受到的诱惑还不够,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费伍德,这句话对吗?”
费伍德苍老的脸一下子沉重,道:“我……不知。”
“所以我怪我自己,留不住自己的臣子,背叛的筹码,在你身上盖过了我的恩惠,我真是失败啊。”
占星术士开始沉默。
“十五年前,是你跟我说,双星降世,西蒙被神之子完克,让我采取措施,我那时好生感激你。”
“……你不说话,让我好生尴尬啊,然后我不惜再铸杀孽,屠尽婴孩,啧啧,脏葬坑的婴儿白骨,我从来不敢想象。”该隐处之泰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一副该是如此的感觉。
“西武林的许多,从来不被这块土地所接受,我这么做,恐怕早就被人们恨死了。但是既是如此,我也不曾犹疑过,因为值得,之后让你再占卜,你告诉我,神之子已经死了。我信任你,但你却不能回报我的信任,神之子现在根本和西蒙一个年纪了,你不会告诉我,你那时不小心弄错了,一错就错了十五年吧?”
花园内灯彩明耀,西蒙依旧笑语,声音不高不亢:“不过即使那时我怀疑你,也没多少用处,真正有你如此的占星能力的术士,原本屈指可数,你说是吗?”
费伍德终于忍不住开口:“闇皇,是我让你失望了。”
椅子上的王者双手静静交叠,苍白容颜上不挂一丝悲喜,睥睨世间,轻看一切的眼神,搅得费伍德一阵晕眩。
“也许我不该去找与你齐名的占星师,那样的做法,暴露了你的背叛,也突出了我的愚蠢,让我们猜猜,匿名检举你的那位,会是谁呢?”
该隐又摇摇头,像是说错了:“不对不对,只有我猜,那位朋友能知道你欺瞒我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和你关系匪浅,你知道他是谁。”
费伍德木讷的点头。
“关系匪浅却说出这个惊天秘密,那么你就是被出卖了,来,臣子,说出他的名字,让我帮你雪恨。”
“闇皇,请你处死我。”
该隐睁大眼睛惊奇地问道:“为什么呢?人的生命那么可贵,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只求闇皇放过我的家人。”费伍德声音嘶哑,眼睛浑浊起来。
“说你不自爱,真是没错,老人家哭是不对的,臣子,你冤枉我要害你家人,又想让我背上更多的杀戮,唉,我这君主,当真让你如此失望吗?”该隐啧啧摇首。
费伍德膝盖一弯,正待下跪,却听得该隐淡淡说道:“你要是跪下,我立马杀你全家。”费伍德心头一凉,只得默然站立。
“你实在是不配给我下跪,站着和我说话,注意仪态,别露出你的怯相,对于你我都是一种尊重,不是吗?”
费伍德深吸一口气,说道:“谢谢。”
“嗯,这句道谢很真诚,我接受。”
“闇皇,我自知不能苟活,临别前,想跟你说最后两件事,尽我最后的绵力。”
“我该相信你吗?”
费伍德走近闇皇:“第一件事,我虽然不能说他是谁,但是以闇皇的能力,日后定能知道,我只想说,他……”接着低声说了几句,该隐只说了声:“趣味。”
“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亚伯大公。”
该隐的脸色终于有所改变,嘴唇笑得幅度加大:“我的弟弟吗,贤臣你知道什么?”
“闇皇你的酒杯里,盛的真是酒吗?”
剔透的高脚酒杯,渗着惨然杀机的红色液体,该隐笑着拿起,又将仅有的几滴喝干:“啊,甫入口,舌尖苦涩,下喉却是莫名的甜味,待咽下后,转为淡淡腥苦,此为味蕾的绝妙享受,佳酿。”
费伍德满目尽是沉寂灰白,无言良久。该隐默然:“好了,你都讲这些说了出来,当真是逼着我开杀了。”
“内心有愧,死有余辜。”
“你先下去。”
费伍德怔了一下,慢慢退出了花园。
“呲啷——”该隐将酒杯捏碎:“敢这样残害我的臣子,你不简单。为什么,引诱他还要出卖他,欺瞒我还要告诉我神之子的名字。”
舌尖轻轻舔舐手指上的鲜血:“好久,没去看雪了呢。”
入夜,该隐没有回宫找艾德琳,而是来到一片雪地。
玫瑰城内的一处奇景,终年飘雪不化,积雪深深,本应落尽繁花之处都点染一片漠雪,冰雪封崖,唯独染墨之梅,静静开放,此处,不该存在,此处,唤作“墨雪绝境”。然,绝境不绝,传说中的剑者就静坐在草廊上,黑色长发随风飘扬,在漆黑夜空的月色下,居然清晰可见。
“窅冥笼中笼,泪影秀独秀,嫁衣空余断红袖。留,哀吟半岁秋?屠苏酒,罪愆剑依旧。”该隐一步一句诗号,慢慢地靠近剑者:“‘剑愆’素重衣,近来过得怎样?”
手一扬,腰间的剑斩空破雪,剑气削落该隐身旁一株红梅,顿时无边气流夹着花瓣飞舞,如梦,如幻。
“我只允你进入墨雪绝境,不曾准你念我的诗号。”该隐的眼相,一笔一划刻入素重衣的眼底。
“墨雪绝境为我所赐,西武林二等侠士,特许纳你,也是我所赐,知遇之恩,救命之恩,还不能够格念你的诗号吗?”
“你说这话,只能疏远你我的距离。”
“别像个女子一样任性,我非但没耐心,反而要抬手杀了你。”
素重衣并没有将剑收回,只是放在一边的置剑台上,雪地上零落的打散这屠苏酒,拿起一坛,静静饮下。
该隐坐在他的身边,难得地不摆架子,脸色变得亲和许多:“剑愆,今天又有个人背叛了我。”
“是吗?”
“想来讽刺,有人天天奉承赞美,却还是能背离于我,而你,一次好脸色都没给过我,却始终于我同路,而且,还是一名中原剑者。”
素重衣只说到:“我在这里,也不代表是你的朋友。”
“是啊。”该隐道:“我不需要。”
“说明你的来意。”
“让你出去散散心,多久没在江湖闯荡了?”
“留和走,没什么区别。”
“别这么说,有事情请你完成,第一,将一个人的尸体移走,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太清殊道’。”
太清殊道是道门组织,准确的来说,奉行新三教体系。
素重衣眼现怒意:“尸体,你是在触动我的杀机吗?”
“你不办也可以,我只要尸体在那,你可以到那里自尽,也算是完成任务……开玩笑的,莫当真,第二件事,你也许会乐意些,帮我杀一个人。”
“谁?”
“神之子,宁小开。”
素重衣起身,剑台上的剑被收回腰间剑鞘,该隐讶异:“剑愆这就启程?”
剑愆头也不回,径直离开。
“素重衣,下次我再听不到你对我说‘YourMajesty’,你就是尸体了。”
“哼。”一声冷语,让该隐顿时无言。
他是中原人士,比起西武林的人去办这两件事,总归方便得多,还有就是,总闷在这里,会抑郁的,该隐心里笑道。
“妹妹,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个无趣的人呢?”该隐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