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你只有三个月的时日,我也要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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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他,就像一座巍然屹立的山,拿着手中的宝剑,指着我身后的刺客:“你若敢伤我妻子半分,我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看着此时躺在床上昏睡的他,不断渗出汗水的脸,苍白的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好像…好像我要失去他了。
失去…我的丈夫,是啊…他是我的丈夫…
杜鹃曾说,女子这一生无非就是要找一个依靠,而丈夫便是女子此生的依靠,是女子此生的天。
自我嫁给他那一日起,他便是紫苏的天,可我一直都没有珍重过他。
手不禁上前握住他的左手,他的手很烫,再不像从前那般冰凉,他被带回驿馆后便一直在发烧。
脑海中无法逝去的是大夫在替他把了脉后的神色,我从前并没有接触过毒药,可这毒药却让人听了便知道它的作用。
浮生百日。
中毒者,纵是在中毒之时逃过一劫,但百日后却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中毒者的性命。
好毒的药…
我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怎的,我只怔怔地看着南玓道是江湖郎中的话,怎能信。
是的,我不信,我要等太医来替他诊脉我才信,看着自己袖子上的黑色血渍,我很难想象那时已经中毒的他是怎样撑到那些人来的。
从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活在世上不过是一个笑话,我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人,只是一个被老鸨利用的花魁,可现如今,却有这样一个人,他拥有着那样尊贵的身份,不论我的出身,不论我的的过往,不论我的心里是否有他,只是单纯的爱我,疼我。
“我要你不要离开我…我要你爱我…”
他就像一个顽固的孩子,顽固的希望我可以来到他身边,希望我爱上他,爱到纵是有一日南珣有能力带我走我也不会弃他而去。
“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宫里已经传了太医来,很快就到了…太医来了你就会好起来。”
我在他耳畔轻轻地如是说,虽然我知道此刻昏睡的他根本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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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真的只有三个月的时日。
可他分明答应过我,答应过我,他不死的…
看着一行太医颤抖着跪在地上,我第一次在人前发火,发了天大的火,吓得在场的人全都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转身看着南玓,鼻间微微吐出的气息只能证明他现在没事。
是我害他这样的…
他一直昏睡,从被带回驿站,除了清洗伤口时的疼痛惹得他皱了一下眉,他便一直昏睡,他的脸那么苍白,眉头却没皱着。
也许,他正做着开心的梦,欣喜得都不想醒来了。
他,梦见什么了呢?
因为不断的出汗,让他的嘴开始缺水,我浸湿手帕小心的替他蘸着有些干裂的嘴唇,蘸着蘸着,就着微微倾在他身上的姿势,换作躺在他怀里的姿势低泣起来:“不是浮生百日吗?不是三个月后你才要离开吗?那你为什么不醒来?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南珣…我该怎么办?我已背负了逸香楼那么多条命…为何还要我背负上南玓的性命…
他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早晨的太阳不至于那么毒,照在身上暖和极了。
“南玓,出太阳了。”
我已记不得这是自己多少次的自言自语,觉得这是报应,从前是他费劲心思只想换回我的哪怕一个眼神,现在却是我眼巴巴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回应。
再醒来的他,还是那一惯的无赖模样,他笑得很浮夸,好像这三日他不是因为毒药的作用让他一直昏睡,只是他平日太累,所以一不小心睡了这么久。
“你这小媳妇儿模样,本太子可是第一次看到。”
可这一次,我没有生气,沉默着替他倒了水传了饭菜,等人传了饭菜进来我才慢慢将他扶起来,就着床沿坐着,舀着碗内的粥汤,一勺一勺送到他的嘴里。
由始至终,他都安静的看着我,略带笑意的脸让我的心刺痛了一下,我该怎么告诉他,他身上的毒呢?
我转身放碗时,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不用这样。”
他的声音还是很虚弱,可比那一日好了许多,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怕我自责,可我就是自责,没办法原谅自己。
“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当日练制浮生百日时,我又怎会料到有那么一日,我会自食其果。”
我不解的转身去看他,他看着我,淡淡的笑着,眼里的无奈已让我有些猜到答案。
“我便是练制浮生百日的人。”
听他亲口说出,我还是惊讶,看着眼前的人,我突然恍惚起来,我从前只知道他很阴险,把自己藏得很深,让别人看不到真实的他,可现在看来,他却是阴毒的。
这样狠毒的药,居然是他练制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亮,我上前扯住他的袖子,“那你有解药了?”
可他却皱眉摇头,“无药可解。”
我不相信,但我却不得不相信,他眼底的绝望,不是装的。
可怕的寂静。
“那一晚,你说的话,我已知足。”
下一刻他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的脸突然失神,“却不想,六哥所用的招数,我也要用一次。”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回去南珣身边,以另一个身份回去,南珣能平了逸香楼,我也可以让知晓这件事的人全封住口,我会让父皇宣告天下,此次刺杀行动,太子妃已逝,你…”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又是转换身份?我不禁苦笑,这一个个身份,转来转去,我却从来不能做主,从王茹转向紫苏那一日,便是我噩梦的开始,好不容易我脱离了紫苏,南珣替我取名素素,以为我的这一生可以安定了,可眼前这曾许诺我一世安乐的人,却又要擅自替我做主。
是不是,我注定只是漂浮在空中的蒲公英,从来都没有自己。
“当初,你不是说要我留在你身边吗?你不是说纵然有一日南珣有能力带我离开,我也不要离开你吗?你当日的自信呢?”
换来的,却是他的沉默,好久的沉默。
“你放心,纵是你回去南珣身边,你想要的,你也能得到,我已经是一个没有以后的人,太子之位…”
当他的眸子对上我的那一刻,他终于停下了他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原来,听着对方说出那句彼此无关的话,这样让人难过。
我想,他现在终于还是后悔了,后悔当初那么执意的让我来到他身边。
“这一生,我都是自负的,自信到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做不到的事,可这一次…我是真的做不到了…”
他看着我,那么认真,那么绝望,“做不到许诺于你的事…”
他的双眼开始迷蒙,有一层水雾迷蒙了他的眼眸,我慌忙替他掩住双眼,让他看不到我此刻的脸。
风透过门窗吹了进来,吹乱了我的心。
“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明知走到今天,我已再不可能回到他身边…”
你明知道的…若非你告诉过我,割腕那一次来的人是你,我怎敢这么笃定,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了解我,若非你那么了解我,你又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做哪怕要我恨你你也给了我太子妃的名位,你无非就是断了一切我再回去他身边的路。
是你亲手的…
“你明知…纵然有一日他有了能力将我带走,我也不可能再能回去他身边…你明知的…”
像是在述说自己的冤屈,述说自己的无奈,不经意间话音都变轻…
你明知我等了他们这么多年,你却还是要将我与他拆开,不是你说的吗,你的爱是残忍的。
他的手慢慢攀上我的手,他想放下它,可我却更用力一些挡住,他轻轻一怔,不再想拉下它,就着这个动作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我有一个故人曾说,女子此生只是要找一个依靠,丈夫便是女子的依靠,是女子的天,你当日指着刺客说的话,你忘了吗?”
你是我的丈夫,我是我的天。
手心传来了湿热的感觉。
“可…”
他的嘴唇轻抿,却没再说下去,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他只有三个月的时日。
“可纵然你只有三个月的时日,我也要陪着你。”
“那…三个月后呢?”
三个月后?
神情一个恍惚,他已放下我的手。
“素素...是我对不起你...”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失去了一切底气的他,我会心疼…
“浮生百日是你练制的,不管多艰难,你不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吗?”
我拿衣袖轻轻替他拭去额角的汗渍。
“不要放弃,若是觉得对不起我,那么为了我,不要放弃。”
他沉默了好久,声音依旧带着笑意。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答应。”
他伸手将我抱住,他的力度不大可我知道那已是他的全力,我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轻轻的环住他的腰。
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