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室比我想象得要拥挤些,几个侏儒和矮人应该是大副水手之类,摆弄着工作台上密密麻麻地仪器,简直比炼金室还要让人眼花缭乱。地板的角落有个通向下层船舱的入口,里面灯光点点,人影憧憧,看来还有其他水手。一阵长长的号角过后,我感觉到船开始前进了。身后雄伟壮丽的暴风港口渐行渐远,到最后我便只能依稀看到暴风要塞那高耸入云的塔楼了。透过窗户,看到的是蔚蓝深邃的无尽之海,耳畔听到的是船身急速撞击海水的声音。
“这船虽然没有帆,但速度好快啊!”斯潘趴在窗户边,兴奋的叫喊道。
“全靠侏儒工程学的奇迹!”一个尖锐而又略带滑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侏儒慢慢地从地板的入口走上来:“欢迎光临萨瓦纳号,我是船长宾古·电浆。”
宾古·电浆船长只比我的膝盖略高一点,须发全白。浓密的胡子将他鼻子以下,胸部以上的区域全部覆盖,有些像缩小版的冬天爷爷。身穿湖蓝色符纹长袍,金色钩边的垫肩,完全是一副法师的打扮。
“你好,船长。”身材比常人高大的斯潘要完全蹲下身子才能够上宾古船长的小手。
“嗨,人类小子!你什么你,要叫您。论起岁数,恐怕你爷爷还要喊我一声老哥!”
“对……对不起。”斯潘的胆子其实很小,人又怕生。被船长这么一吓,不仅原来脸上调笑的表情不见了,话也说得不利索起来。
“宾古·电浆船长,我也很好奇这艘船是怎么运行的。”菲莉斯嫣然一笑,也半蹲下身子,保证视线与船长平行。
“短时间很难解释清楚,我们主要是通过一些手段让特殊物质产生裂变。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转化后就成为了推进船体前进的动力。”宾古看着菲莉斯,滔滔不绝地说道。而我则听得云里雾里,插嘴道:“听起来像是元素魔法。”
“是侏儒工程学,不是魔法!”船长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又朝菲莉斯继续说:“虽然我也曾做过法师学徒,不过最终还是觉得科学更加可靠。魔法能让你快速地往来于暴风城与塞拉摩之间吗?”
“普罗迪摩尔女士的传送术可以瞬间做到这事。”我知道我很无趣,不过还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全艾泽拉斯有几人能够达到她的境界?而像这样的船,只要有原料支持和熟练的工程师,我们侏儒想造多少就造多少!”宾古说话有些激动,把嘴唇上的胡子都吹了起来。
“好啦好啦,我们都很佩服这个工程学的奇迹。船长,请问哪里可以用午餐,我还没吃饭呢。”菲莉斯赶忙出来打圆场,并偷偷地拉了拉我的衣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侏儒们的食物很难吃,他们把瓜果蔬菜放到密封的铁罐子里,说能保持鲜美,其实皱巴巴的和棉絮一个味;又把小麦粉压缩成一块块方形,咬起来感觉像在啃老屋的墙砖;更变态的是居然还把上好的肉打碎成泥状,添加进好些粉末,说什么有益长途行军,这种像呕吐物般的玩意真的对士兵们有好处吗?说归说,一旦驶离近海,食物的补给立马成大问题。这时候,侏儒那些恶心的玩意就派上了用场。记得在被天灾围困的最艰难日子里,即使是泽尔迪格大领主也得吃这些侏儒”美食”。
看着菲莉斯愁眉苦脸地吞咽着罐子里的食物,我捂住嘴强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斯潘从行囊里掏出几块达纳苏斯奶酪,递给她说:”您要不要来点这个?”话音未落,菲莉斯抢似的夺过他手里的奶酪,扔进嘴里大嚼特嚼,毫无淑女形象,真不知道哪个贵族会看上这样的娘们做情妇。
“斯潘。”
“在,队长。”
“你的多管攒射器不是出了些小问题么?不找船上的工程师问问?”
听到这话,斯潘高兴地应了声音,飞也似地跑出去了。分配给我们的船员室顿时只剩我和菲莉斯两人。
我假作咳嗽两声,希望引起她的注意:“你到底是谁?”
“唔……唔,不是……嗯……早和你说过了么?”菲莉斯口中嚼着奶酪,含糊不清地回答着我的话。
“为什么骗我说你是个血精灵?为什么编那些故事!”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可她似乎毫不在乎,说道:“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现在是要一起执行任务,之前的小事,就不必太过纠结了吧。”
我心中凉了一截,本来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她说那些都是实话。起码我在夜色的时候还是很认真地听她说她的经历的。而现在,她亲口推翻了之前的种种,顿时让我有被愚弄的感觉。
“别那副臭脸嘛,无非是个小玩笑而已。既然你已经识破了这个小把戏,那证明你很聪明啊。”菲莉斯嬉皮笑脸地说。
“小把戏?不止这一个吧。实际上军情七处根本不知道我在调查什么,对吧,贵妇。”我冷冷地看着菲莉斯:“你在暮色一直跟踪我没错。之后我偶然救下了你,你就顺水推舟,假装掌握了所有情况的样子,骗得我主动向肖尔自首。”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向军情七处发了一封信?去镇上喝酒、买东西?是去给肖尔通风报信才对吧。本来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和肖尔说明调查结果的时候他会不经意地显露出一丝兴奋,现在想来,应该是看到自投罗网的笨蛋而产生的兴奋吧。”
“你是联盟的士兵,帮联盟做事理所应当。”菲莉斯语气平淡,看不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
“我是联盟的士兵没错,不过我有我的行事规则。”不知怎的,看到她气定神闲地说话我心里就压不住地火。
“那你想怎样,没有我们的支援,你以为你一个人能完成泰拉里恩少校的委托?”菲莉斯不屑地嘲笑道:”你只不过是个万年老骑士。”
男人的自尊心终于让我的怒火突破了控制,手中的灼热气流瞬间点燃了菲莉斯原来坐的地方。可她的身影却几乎于同时闪到了我的身后,冰凉的匕首架在喉头,上面泛着幽幽的绿光。“别以为你救过我的命就能肆意妄为,我可没知恩图报的概念!”菲莉斯的耳语听不出半点玩笑的味道。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天花板上的小孔喷出大量液体,虽然熄灭了我燃起的火焰,但也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菲莉斯急忙跳开到角落处,用手将头发拨乱,抱膝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为首的是宾古·电浆船长,身后是满脸疑惑的斯潘,一堆矮人、侏儒水手堵在更后面。“谁在船上使用明火的!?”宾古吼道,看了看呆站在正中的我,又看了看坐在角落的菲莉斯,立刻把手上的玩意对准了我——他手上拿着的正是斯潘的多管攒射器,不过在枪的上方加装了一个小管子,长度只有枪身的四分之一。
“我就知道你们术士没一个好东西,你想对火翼女士做什么?”数枝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的脸。
我当然知道多管攒射器的威力,想侧开些身子,又怕宾古误会,只能好言好语地说:“贵……菲莉斯女士想看看我的小戏法,不过好像出了些失误,把她吓到了,真抱歉。”说着,走到菲莉斯身边,把她扶起来:“想好好执行任务就配合我!”我压低声音道。“彼此彼此,你不纠缠我我也不找你麻烦。”她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讥笑,耳语道。
“您没事吧?”宾古虽然看起来不太相信我的话,但更关心坐在一旁的菲莉斯,也想过去扶她,但实在太矮了,只能够得上她的指尖。
“谢谢您的关心。”菲莉斯弯下腰握了握宾古的小手说:“我……只是有些吓着了,把您的船舱弄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与刚才凶神恶煞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哼,好嘛,肖尔会说故事,手下也个个都是一流演员。军情七处要是改行作戏剧团,那暗月马戏团绝对没人光顾。
交代让斯潘帮着船员打扫已经呜呼哀哉的房间后,我独自走到外面的甲板。船速很快,风疾浪高,我紧紧地抓着护栏,任凭凛冽的海风吹拂我已经开始斑白的头发。菲莉斯说得对,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一事无成。我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海上天黑得早,落日的余晖很快就被吞噬掉了最后一丝光芒,气温更低了,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最后看了眼前方。天与海的交界线已经在黑暗中模模糊糊、混沌一片了,好像我们要驶去的地方不是塞拉摩,而是无尽的扭曲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