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潘跟在身后，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虽然我觉得他就是个孩子。
“塞拉摩，我还没去过呢！”他喋喋不休地向我说。
“你到底有多少地方没去过？”我问。
“参军之前生活在湖畔镇。接到征兵令后我徒步到夜色镇，然后搭他们的船沿河直下到暴风港口，之后就直接到北极，驻扎在冬卫堡里。再往后……就是护送您回来了。”
“还真是贫瘠的经历啊。”我说。
“没关系。”斯潘露出灿烂的笑容：”跟着队长您，肯定有出头之日。”
“是么……哼哼。”我冷笑一声，虽然知道这孩子不是在讽刺我，但心里依旧有种酸酸的感觉。
穿过教堂区与花园区中间巨大厚重的城门，港口区那些平整宽阔的坡道尽现眼前。坡道并不是一路往下，而是每隔一段有一个转折，转折的地方顺势修成小平台。这种设计既能使运送货物的人不太吃力，一旦遭受攻击也能尽量拖延敌人冲到城门前的脚步。午后是港口最繁忙的时段，虽然栈桥后的广场已经很宽敞了，但依然被各色人等挤得水泄不通。曾经暗恋过一位颇有文学素养的牧师小姐，当然她现在已经与个圣骑士结婚了。她说过暴风城皇家港口是个丰富多彩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联盟社会的缩影：从私人座船走下来，衣着华丽的贵族；前呼后拥，拥有快捷通道的官员；通体银白色君王板甲，披挂金色狮头蓝色底料战袍的暴风城守卫；满是疲惫的老兵和一脸兴奋的新兵；衣衫褴褛的码头苦力；还有流氓、小偷、混混等等，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正当我和斯潘要走下坡道时，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等等。”声音不大，不过在港口区这嘈杂的环境中竟然也能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可能是叫别人吧，我这样想，头也不会地依旧向前走去。”等等，老骑士。”那女声再次传来，必是叫我无疑了。转头一看，街角站着一个剪齐刘海，穿暗红色长袍的女人，露出雪白的半截胸脯和手臂。做如此打扮的，除了德米赛特?克劳斯女士还敢有谁？
她招招手，示意过去说话。”跟我来。”她在前面开道，只转一个弯，绕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港口区的房子虽然都是新建的，但由于居住了很多下层苦力，所以质量普遍都不太好。克劳斯女士打开一扇做工粗陋但很厚实的木门，闪身走了进去。我一走进屋子，顿觉眼前漆黑一片。外面阳光明媚，而里面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点亮了蜡烛，我才发现这间房子寒酸得可以：没有任何装饰，墙壁上甚至能看到砖头石块连接缝隙构成的几何线条。角落放着西部荒野农夫家里常用的那种木柜，中央有张用木块余料随意拼接成的像桌子的东西，用手碰碰，吱呀呀的根本不稳。克劳斯女士虽然即非贵族，也非官员，但从未为钱财发过愁。而且她品味高雅，交际圈中多有贵妇名媛，怎么会屈身于这种地方和我见面？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疑惑，径直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木盒摆放在桌子上。那点轻微的力度，使木桌连带桌上的盒子都晃了一晃。木盒数面都雕刻着些精美花朵草木纹饰，又上了层亮光漆，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示出它典雅的风格。
“帮我个忙，顺便把这盒子送到塞拉摩。”
我和斯潘都是一惊。”您怎么知道我要去塞拉摩？”我斜眼瞟了瞟斯潘。”队……队长，这次我可一个字都没说。”他紧张得连连否认。
“那是谁刚才说没去过的啊？”克劳斯女士露出似戏弄又似讥讽的微笑，看得斯潘不寒而栗。
“我……我……”斯潘无力辩解，只能委屈地低下头。
“你最近是不是频繁出入军情七处。”克劳斯女士不再耍弄局促不安的斯潘，转头向我说。
“对……对的。”我小小地吃了一惊，看来还是有人在关注地我。
“港口出现了一艘小船，那是他们为执行特殊任务专门请侏儒打造的快船。联想到你最近的行为，我决定碰一碰运气。”说到此处，她看了眼斯潘：”当然，这小子也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想法。”
……
告别了克劳斯女士，我们赶紧朝海边走去。
斯潘跟在我身后，说道：”队长，她是你的老相好吗？看我的眼神和你施法时候一样可怕。”
我轻敲了一下他的脑壳，骂道：”想什么呐。克劳斯女士是我导师的……朋友。在我的术士之路上也教过我很多知识，所以也可以算是我的老师。”
“队长的老师？可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啊。”
“她的年龄嘛，我也不清楚。我第一次见到克劳斯女士的时候恐怕比你还小些，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也没变。”
斯潘惊讶地看着我说：”以前听镇子上的老人讲某些大法师可通过魔法驻颜，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正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港口栈桥处。在最右边离造船厂不远的地方，我们看到一艘不大的奇怪船只。它没有帆，所以也没有林立的桅杆。甲板上的空间并不像一般联盟运输船那么宽敞，中部隆起的地方开了几个小窗，看起来像是船长室。船体上包裹有很多金属部件——比驶往北极的军舰还要多。说它小，是和旁边的大型船只做比较，事实上我想这艘船至少能容纳下一小队牛头人。
应该就是这艘怪船吧，不然不会引起克劳斯女士的注意。我和斯潘绕开涌动的人流，朝那船走去。几块厚实的木板搭在船舷上，权作了栈桥。一抹熟悉的酒红色秀发浮现在船长室的顶部，紧接着是那张俏瘦精致的面庞，再接着是穿着黑褐色贴身皮衣的苗条身影。
菲莉斯从天窗一跃而起，噔噔噔几步跳到我面前，身手之敏捷迅速，以至于我差点以为她什么时候学会了法师的闪现术。
“你怎么会在这？”我失口问道。
“我怎么不能在这。”菲莉斯微微斜着眼睛看我，娇嗔道。
是了，她是军情七处的人。肖尔怎么可能那么放心地让我一个人行动。
“现在应该叫你贵妇了吧。”我有些讨厌起她这种略为盛气凌人的态度，所以“恰到好处”地提起了她的绰号。
“哈哈哈……”菲莉斯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引得不远处的旅人纷纷驻足观看。不得不说，她笑的时候很好看：眉黛轻弯，挺立的鼻子微微皱起，浑身不住地颤抖，让人有种想拥入怀的冲动。“肖尔把这都告诉你了，哼哼，很不错的名字吧。”
曾听人说，世上最幽默的人就是能够自己调侃自己的人，菲莉斯无疑够格。不过，这家伙怎么当我面就直呼肖尔的名字？算了，反正我也不会打她的小报告。
“这是你的私生子？”菲莉斯的手绕过我，指了指身后的斯潘。连自己能调侃的人，开别人的玩笑当然毫无顾忌啦。
斯潘并不像平时那么害羞，反倒微笑而流利地看着她说：“您好，菲莉斯女士，我是队长的侍从，来自湖畔镇的斯潘。”
菲莉斯的指尖滑过斯潘稚嫩的脸庞，说道：“好漂亮的脸蛋，人类里面真是少见。”
“他父亲是个高等精灵。”我一把抓住她想要更放肆的手，往船的方向拖去：“快走吧，不是还有任务要执行么。”
菲莉斯不满地哼了声，挣脱了我的手，自个儿跑上船去，跳过那块木板后还恶作剧似地把它踢到水里。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好尽力一跃，总算上了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