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宣阳殿前,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高高在上的男子。一瞬间,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下一秒,我明白了,命运的残忍——也许一切已经是注定,此时我多么想大声的说一句,我不愿意,我不想做一只被囚禁的鸟,然而,我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侧头看向姐姐,她的表情出乎预料的平静,然后默默的颔首谢恩。
我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了宣阳殿,我只记得涉哥哥一直在旁边欣喜的说着话:“真是有惊无险,虽然你暂时口不能言,但王竟然也留了你的名,漪儿真的是我们郁氏的福星和救星呵。”
回到家中,父母听过涉哥哥的描述后先是一惊,而后转悲为喜,父亲抚着我的背道:漪儿,你要相信,你的命运就是如此,成为王最宠爱的女人。而母亲也赶紧补充道:没错,漪儿,你还记的你小时候仙族术士说的话吗?你可是有王后的命相。
王后的命相。我在心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费尽心思,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如今,我离开欢城唯一的途径,只有成为王后,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条路,将是多么的艰难呢。
那一天父亲又去请了那位仙族术士——一个嫁给了妃族男子的女人。她有一柄仙杖,这是仙族人最最宝贵的东西,从出生便放在身旁,开始学习仙术时便要学习如何驾驭仙杖以及驯养仙杖,如果仙族人的仙杖被其他人驯服,那将是灭顶之灾——他的灵魂便会成为他人的附属,比仙奴还不如。
她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欣慰,她让我闭上眼睛,并将我的手放在她的仙杖上,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一遍一遍的似乎是在祷告一件事情。过了许久,才让我睁开眼睛。而后她的嘴角便挂上一缕笑意。转而对我的父母说,“命数依然没有过改变,确实是王后之命。”
“可能算出来何时登上王后宝座?”母亲欣喜的追问。
“命运也有注定和人为,王后是注定,而时间则是人为,所以,一切还要看她自己的意志。”
那一天全家似乎沉浸在幸福之中,没有人担心我的“哑症”,一切不幸都因为我的入选而变成了好事。
那天落选的堂姐也来参加我入选的盛宴,但她一直没有和我说话,眼中的神色寂寥而空远,我想她也许是在羡慕我,而我又何尝不是在羡慕她呢。也许很快,她就可以知道自己将要嫁与哪一部族了,离开欢城,那将是多么大的喜悦。
第二日,按照家族规矩,我将在父母选出的妃奴中选择出一名属于自己的妃奴。妃族中的女孩一过十二岁就相当于成年,可以拥有自己的妃奴,而这个妃奴一旦选定,就将一生跟随身边,保其安全,顾其起居。
在莫邪国,所有奴人均是穿纯白色,终身不许穿彩色衣服,且一出生,就要在额头上印上奴字,以区分他们与贵族。在我面前有十个妃奴,有男也有女,大约都是十几岁的样子。我一个个的看过去,他们均是恭顺的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情一样。
我走至其中个子最高的一个男子面前,将他的头抬起来,他的目光遇上我的瞬间,似乎有一丝惊异闪过。我的个子还没长够,只到他的胸口,我扬起手抬着他的下巴,努力的看清他的面容。除了那个奴字,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我拉起他的手,他缩了缩,我硬把他拖出来,示意涉哥哥我已经选中。涉哥哥满意的点点头说:“漪儿的眼光很好,若是让我选,也肯定是选他,因为他母亲是士族的,所以生的高大,而且必然有些士族的天赋,能够保你平安。”
父母亲也均是满意,虽然选一个男子在身边不能很好的照顾一切生活起居,但是安全却是最最重要的——雾嫣宫,何尝不是一个险地呢。
在莫邪国,贵族与奴人有着云泥之别,他们之间是绝对不能通婚的,而且因为奴人从一出生就接受专门的教育,从来都不会反抗,也从来不敢有一丝的不忠。如此世代相袭,便形成了如今莫邪王国的阶级分别,所以无论是男奴还是女奴,他们都像是主人的影子一般,从来不会发出声音,却一直陪伴在侧,直到主人倒下,死去。
我给我的妃奴取名为一满,他原来的姓名也就自动作废,因为从现在开始,他只属于我,他不再有自己的亲戚朋友,甚至不能有任何情感。他直到三十岁才能成婚,而若我不肯,他就终身也不能成婚。
一满和许多的妃奴一样,沉默寡言,加上我如今是个哑巴,我们之间更是异常安静,但是既然我已经要了他做我的妃奴,他便只能和我呆在一起,无论快乐,更无论命运。
再过几天,我便要入宫了,父母在藏宝室里翻出了无数稀罕的珍宝给我做陪嫁,母亲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不断的拉着我说着话,我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生平第一次有了抗拒。
涉哥哥曾和父母提起过我的哑症是因姐姐的缘故,原本还有些焦急的父母听说是与姐姐有关,便再也不追问一句,只说姐姐自有她的道理,是的,姐姐当年何尝不是郁氏家族的大功臣呢,她做了什么,为了什么而做,在父母眼中都是对的。
在我离家之前,先听说的却是堂姐郁非澜的指婚令。她被王族准姻官指婚给了仙族首领蓝之硕。当然,她只是以一个普通的姬妾身份前往仙族城池魄城。
我与堂姐的情分似乎比亲姐姐更加多,因为对于涟姐姐,我只有五岁前模糊的记忆,以及前几日的那一个让我变成哑巴的桃子,我不了解她,正如她不了解我一样。而澜姐姐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女孩,她生性温柔贤淑,永远都带着甜蜜而单纯的笑容。涉哥哥常说,澜姐姐似熟蜜瓜,是一品即得的美,而我似生蜜瓜,总要等一等才能品到真正的清甜。而我不知道,这位即将成为我夫君的王,是否愿意为我等一等。
澜姐姐和我告别的时候,握着我的手说,到了仙族就会为我寻找治疗哑症的办法,既然有毒药,必然有解药,要我耐心等她的消息。我亦拍着她的手背轻轻的叹息,心中满溢出无限的悲伤,因为我仿佛预感到,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魄城,也许我这一辈子都没法涉足。而你,却再也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