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公司的玻璃门,刘晓没有忘记冲接待小姐微笑,尽管十分勉强。这并非他有意所为,而完全是出自条件反射,根本不用经过大脑的意识中枢。
李学东跑了过来,“老大,怎么才回来?老板正急着找你呢。”他凑到刘晓耳边,“我跟老板说,你被一个客户电话叫走了。”
刘晓有些跌跌撞撞地走进老板的房间。Charles(查尔斯)并没有示之以那个最舒服的四脚朝天的姿势,那可不太雅观,只适合在私下呈现;也没有靠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万宝龙金笔;而是双臂平放在桌上,身子像小学生一样笔直地挺立着。
这一切让刘晓一下清醒了大半。
“我去了一趟地税局。”
刘晓以一句废话作为开头。目的当然不是要戏弄自己的老板,而是为了将情绪和思维迅速调整到正常状态。
Charles(查尔斯)没有讲话,更不愿表示反感。他期待的眼神加上黝黑的面庞,却着实很像一条企盼骨头的伸着长长舌头急促喘气的狗。
“嗯,故障还是那样。”
第二句还是废话。刘晓似乎企图挑战老板的耐心。但Charles(查尔斯)还是没有发火。
“地税那边,没一个人给我们好脸色看。”
第三句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些都不会出乎Charles(查尔斯)的意料。他还是决定要耐心地听下去。
“我们在机房里遇到了刘局长。”
“哪个刘局长?是主管的吗?”Charles(查尔斯)第一次插话。对于他关切的问题,一直都是很敏感的。
“对。”
“看来负面的影响比我们估计的要大。”Charles(查尔斯)泄气地倒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的黑手上,修剪整齐的白指甲格外刺眼。
“他们有提起二期招标的问题吗?”
“没有。”刘晓简直是惜字如金。
两个人都沉默着。
“你有什么建议吗?”
刘晓的话比正常发挥的情况下要少许多。他本来可以吹吹,自己怎样安抚了客户的情绪,努力消除不利的影响。……
“尽快将故障排除。否则恐怕不好办。”
刘晓的话音未落,Charles(查尔斯)已经抓起了桌上的电话。
“建国,你来一下。”
不超过十秒钟,建国就已经在门口出现了。他面对着一只愤怒地盯着自己的脑袋,和另一只背对着,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脑袋,有些茫然地站着。
“BJ的人什么时候到?”
“说是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不行,太迟了。你怎么没有一点紧迫感?”
建国又一次面如土色。
“我,我,再去打电话。”他惊慌地逃开了。他坚信,自己已经一再被那个背对着他的脑袋算计了。
对面的墙上,BMQ的CEO和国家领导人正笑盈盈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仅仅过了两分钟,Charles(查尔斯)的电话就响了。
“嗯,嗯,知道了。”他威严地放下听筒,嘟囔着:“什么全国最好的工程师?谁封的?只要能把事情搞定,最烂的也无所谓。”
Charles(查尔斯)转向刘晓:“BJ的人明天上午到。你跟建国约一下,一块儿去地税。别让那些呆子在客户面前乱讲话。我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刘晓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他来到许建国的位子,建国正盯着计算机屏幕。“建国,听说BJ的人明天上午到。”建国没有搭理他。
“他几点到?我们一块儿过去。”
“不用了吧。我们是去干活的,又不是闲扯淡。”
刘晓感到自己刚把一只苍蝇咽进了肚里,心里直犯恶心。
“我是说,我们可以配合一下……”
话没讲完,就被建国打断。
“我们怎么能再给你们添麻烦呢?这丢人的事还是让我们去干吧。”
刘晓强烈地感到:自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同错误的对象说了一句错误的话。他郁闷地走开,在转角遇到钱盼盼。钱盼盼阳光地一笑,“中午的醉鸡哟!”
“没问题。”虽然要挨一刀,但刘晓的心房还是在一瞬间被点亮了。回到位子刚刚坐下,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他想起了娜娜。曾经模糊的影像一下变得清晰。
该死的谭庆!
“老大,跟老板谈得怎么样?”李学东走过来,打断了他的回忆。
“地税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见,能怎么样呢?”刘晓却并不想感谢他。——回忆是痛苦的,也是令人沉醉的。就像……吸毒……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李学东像天真的儿子崇拜地趴在父亲的膝盖上。
刘晓却失去了扮演慈祥的父亲角色的兴趣。
“我怎么知道?”他依然沉浸在梦幻破灭的失落中。
“我们上午好像什么都没打听到,是不是应该再找人了解一下情况?”李学东全然搞不清状况,还在自作主张地絮叨着。他当然不会放过每一次实习锻炼的机会。
“能有什么用?”刘晓有些不耐烦。“我有点累了。”
这句话,李学东听懂了。
虽然草草打发走了李学东,但他提醒得很对:还是应该进一步搞清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