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重新回到了状态,工作的,他不再允许自己被打搅。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像遥控器一样在手里把玩着,思索着。
地税一期设备招标时,众多厂商杀得难分难解,个个伤痕累累。谁跟用户的关系都好不到哪里去。那就拼价格吧。这是最愚蠢,最没档次的竞争方式。管它呢,先赢下来再说。结果赢的未必能笑,输的也未必会哭。但重要的收获是:在设备供货和安装的过程中,刘晓跟用户的各个层面有了更多的接触。信息中心那帮老爷们自然要像菩萨一样供着;地税局的刘局长也拜访过几次。他坚信,这些对后续的项目一定会有帮助。
二期设备采购的意向一出来,刘晓就迅速跟进。陪着王主任他们吃喝玩乐,下足了功夫。所以,开始阶段,一切都是按他的设想发展的。包括:技术条款的起草,评选标准的制定,供货商资质的审核,等等。他都提供了大量的参考——上次招标时血腥的拼杀不能再重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已经遥遥领先于竞争对手了。
工作做到这个份上,他当然有理由打个盹儿。
然而,就在他打盹儿的时候,一张巨大的黑网,正从四面八方向他席卷而来。
主任不可能不知道修改条款的事情——他是信息中心的领导。没有他批准,谁敢私自更改招标文件呢?而他的关机更进一步说明:他不仅知道,而且在其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他为什么要跟BMQ过不去呢?
是因为这次机器故障?也许吧。自从出故障后,姓王的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也许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要给领导一个满意的交代。
可这次故障又是怎么回事呢?明显是人为制造的。通过跟葛叙的交流,似乎并不是他所为,那又会是谁呢?
刘晓的心里象一团乱麻。有些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必须尽快搞清楚。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连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刘晓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局面对他不利,局面非常糟糕,但真的无可挽回了吗?不管有没有用,一定得做点什么,绝不能坐以待毙。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赌徒,经过了一夜的搏杀,睁着血红的双眼,掷下最后一注筹码,要么翻本大赚,要么跳楼自杀。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任冰凉的水流冲刷燥热的头颅。然后,拿起手机,拨打主任的号码,依然关机。胡清刚已明确拒绝了他的邀请。反常!他想躲什么?刘晓按下胡清刚的号码,这么晚了,居然没关机。嘟嘟的拨号音一声声敲击着刘晓的心灵,他在焦虑中等待,等待命运的宣判。电话没人接,刘晓恼怒地按下重拨键——今晚一定要有答案。还是没人接。再打……
终于,在按了四次重拨键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胡清刚久违的声音。“喂,我刚才没听见电话响。”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刘晓在心里冷笑着。胡大人一定为是否接电话把苦胆都愁出来了。
“胡工,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还好吧?”这样的寒暄让刘晓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还好吧?难道两个人一年多没见了吗?
“嗯,倒是没什么不好的。”胡清刚活像一只躲避陷阱的兔子。
“地税有什么新情况吗?”
“还是那样。”胡清刚支吾着。他一定开始后悔接了这个电话。
“我听说好像有一些变化。”
“哪儿有?我怎么没听说?老弟,太晚了,我要休息了。”兔子觉察到了眼前的危险。
“胡工,咱们兄弟关系一直都不错。弟弟有麻烦,哥哥你不会看着不管吧。”刘晓的语气急切而悲愤。今晚不是他上吊,就是我投河。
“老弟一直顺风顺水的,没那么严重吧。”胡清刚还想打哈哈,不肯就范。
“大哥不用瞒我,我知道你们刚刚修改了技术条款。”刘晓猛然掏出了手枪,顶住胡清刚的额头。
胡清刚没料到外企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耍起流氓来也一样无耻下流。
也好!
两人都脱了裤子,也就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胡清刚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叹了口气。“你早晚会知道的。”
“到底怎么回事呢?”
“这个,哥哥我帮不了你。我只是个小喽啰,还要在信息中心混呢。我不能淌这滩浑水,你还是去找王头吧。”
小喽啰?王头?
在刘晓的记忆里,胡清刚从来没有这样自甘堕落,把自己描述成小瘪三。他摆起谱来,不认识的还以为是地税局的局长。现在倒好,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完全颠覆了多年养成的尊严和形象。
刘晓知道硬逼不会有效果。只好改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大哥,你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也从没有亏待过你。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不指望你帮我,我只是想知道来龙去脉。”
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如果你只是跟人家见过几次面,吃过几餐饭,就想掏人家心窝子,当然很过分;可刘晓自己都已算不清和胡清刚吃过,喝过,玩过多少次。胡清刚的那些事,连他老婆也未必知道。他的女儿上重点小学,还是刘晓找到市教育局的一把手批条子才解决的。当时,他胡清刚可是握着刘晓的手,连眼泪都快挤出来了的。
难道这个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