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早早回到公寓。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平常这个时候,一定是跟某个客户坐在豪华热闹的餐厅里高谈阔论;或者在酒店的熙攘的门前,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焦急地眺望着客户可能出现的方向。但今天,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一屁股坐在因堆满脏衣服而显得拥挤的沙发上。掏出手机,重新拨打王主任的电话,还是关机;他想起顾东顺,对方竟然也关了机。
他无聊地打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在遥控器的胡乱指挥下无所适从地跳跃着。转了两个来回,扔下遥控器,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被一声巨响吵醒。那是电视中激烈的爆炸场面。他将身子翻转过来,用手背揉着惺忪的双眼。那是什么?衣柜的门上贴着几张大头贴。记起来了,是那个名叫柯南的小家伙。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家伙。对他感冒的是娜娜。
在他的记忆里,她似乎从来没有象别的女孩子那样,为刘德华或周杰伦而疯狂过。却偏偏对这个小鬼情有独钟。只要电视里放柯南的节目,她一定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去。他破的每一个案子,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了然于心。好几次,刘晓都撞见她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模仿那小家伙扶眼镜架的动作。那副神态显得滑稽可笑。但她却做得很认真,表情严肃,很酷。问题是,她的鼻梁上并没有那副眼镜。他曾经试图取笑她,却招来仇人般的目光。于是他知道,闭上嘴会比较安全一些。
那个小家伙到底是激发起了她母爱的光辉,还是令她荡漾出少女的爱恋,真不好讲。反正,只要电视里有柯南出现,那么,他就应该自觉地把温馨的时刻留给她们俩。
当初买回这个衣柜时,她就硬要在门上贴自己的偶像的图片。无论他怎么争辩,怎么引经据典地论证大头贴与整个房间的风格不协调,她都置之不理。也许在她的眼里,能随时见到自己的偶像才是最重要的。
他感到十分郁闷。要是跟刘德华,周杰伦争个风,吃个醋,倒也认了;可这是个用水笔画出来的并不真的存在的小人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年了……
刘晓坐起来,走出了卧室。客厅的桌上散落着这几天吃剩的方便面盒子和一些饼干的包装。
“快,把桌子收拾一下,马上就开饭了,洗手了没有,懒鬼?”她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他最爱吃的鱼香肉丝。
“娜娜,你回来了。再也不走了吧?”他惊喜的眼里闪现着泪光。
“不走了。永远在你身边。”她的样子很可爱,头发精干地盘在脑后,围裙的系带衬托出玲珑的腰身,袖子被卷得高高的。
他赶紧跑到桌子前,将面盒拿起,在空中停顿了两秒,却又重新放下。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把脏衣服扔到沙发上。快挂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拿起外套,一眼瞅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样子。
娜娜,你在哪里?
孤独的感觉像打开了冰柜的大门,冷飕飕的雾气包裹着刘晓,令他浑身僵硬,令他目光呆滞,令他思维停顿……他原本以为,夜以继日的工作,风风雨雨的奔波,会驱走周身的严寒;有那么一段时间,几乎做到,可现在,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他重新拿起遥控器,画面一帧帧变换着。忽然,拇指停止了神经质的舞蹈――卡通频道正在放映他最讨厌的节目――柯南。
可她却最喜欢。
两人在一起三年多,刘晓除了对她的这个变态的爱好表示不齿外,竟然从没想到要问个究竟。现在,他决定找出答案。调大音量,放下遥控器,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
在这一集里,柯南和小伙伴们碰巧与当红歌星――高山美奈美小姐结识。然而,高山小姐却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人绑架。绑匪不索要赎金,却想得到高山遗忘在餐桌上的挎包。挎包里并无他物,只有她即将在音乐会上发布的新歌的练习卡带。这一反常举动自然逃不出我们的小英雄的注意。他仔细聆听卡带内容,发现歌词所写竟与报纸上一个月前的一起枪击案报道有着惊人联系。报道上说,一名精神病患者持枪行凶,被恰巧路过的行人在争夺中无意击毙。警方最终以行人正当防卫结案。
然而,事情却有了戏剧性的发展。高山美奈美碰巧在当时经过现场附近,听到了开枪的两声,却误为开酒瓶的声音,忽然灵感闪现,将此时此地,以及这奇怪的两声一股脑儿写进新歌里,准备在音乐会上隆重推出。问题来了:歌词证明了现场开过两枪,从而完全打破了行人在争夺中无意走火,一枪击中精神病患者的证词。那行人并非碰巧路过,而是有预谋的杀害意图自首的同伙。他藏起了第二只弹壳,制造了现场。
一切本来做得天衣无缝,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这档子事却被人写进歌里,从而使凶手有败露的危险。他只好绑架证人毁灭证据。
最终小英雄救出了歌手,将凶手捉拿归案。
这故事不坏,构思还算精巧。至少,从十岁起就拒绝动画片诱惑的他从头到尾把片子看完了,而且,并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刘晓唯一感到不平的是,把这样一个复杂的情节安排在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家伙身上,使他成为救美的英雄,编导实在是颇有些“恋童情节”。
娜娜爱看好像还说得通。可这跟缺心眼似的偶像崇拜完全不是一回事。刘晓坚信:如果非要她在两者中做出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脚把他这个大活人踢开。她不是就这么消失了吗?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和那个小情敌有关的一切。除了衣柜上那两张揭不走的大头贴。这究竟是为什么?
刘晓的心里十分空虚。是啊,没法不空虚。许多事情可以瞒住老板,瞒住老妈,但永远不可能瞒得住自己。一阵饥饿袭来,他重新坐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就象一个瘦骨嶙峋的难童统着一身肥胖的成人衣裳。
饥饿?
思念无法果腹,更难以将离去的人唤回。这里是他曾经依恋的家,现在却成了阴森森的坟墓。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每夜都要混到实在没处可去才会回来。
能将自己解脱出来的唯一工具还是工作,如同一具没有思维的机器般工作!
工作!
对!
现在正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紧急的事,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