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薛亭,这次绛罗夫人可是说了很过分的话,对吧?”
听着白三珀明显不怀好意的话,薛亭迟疑了一下,尝试着为自己的曾祖母辩解:“可是,张夫人也……”
“这可不一样,况且还是在人家宅子上,”白三珀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做出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是很严重的。”
薛亭果然有些被吓到了,半信半疑小声开口:“那……该怎么办?”
享受着戏弄无知少年的乐趣,白三珀轻轻一击掌,竖起一根手指:“她现在一定很讨厌绛罗夫人对不对?而你是跟着绛罗夫人去的人,在她看来你们都是一伙的,而且当时你没有劝开她们,你也有错,对不对?”
“我、我当时……”
“你应该道歉。”
听清了那两个并不过分的字,薛亭微微一愕,又低下头开始犹豫起来:“这、这是当然的,可是……”
“还有啊,你是去要东西的,不把她哄高兴了,说不定会被直接赶走。”不等薛亭思考,白三珀又中肯地分析着……虽然无论如何都有点危言耸听的味道。
“话虽如此……”
“所以一定不能是一般的道歉啊,”白三珀终于阴险地吐出了最终目的,“你要诚恳,拿出诚意来。啊,你不明白怎样才算有诚意?其实依我看,一定要跪下,恭恭敬敬地道歉……”
“这是不行的!”
意外的,这次薛亭却很快有了反应,拒绝的话几乎脱口而出。见白三珀笑眯眯歪着头望向他,他霎时涨红了脸,终于下定决心嗫嚅着说出了原因:“这……是不行的……书上说了,男儿上跪天地,下跪……”
“你读书读傻了吗?”白三珀对这义正词严的句子不以为意,一副惋惜的样子摇了摇头,“如果叫绛罗夫人知道你不肯为了她,为了薛家道个小小的歉,她一定会后悔让你读圣贤之道。”
薛亭果然动摇了,惊慌起来:“为、为什么?”
“学以致用当然是好的,但是你要懂得变通啊,”白三珀尽职地进行着诱拐少年的恶行,“你要懂得此时所做的事的意义,明白吗?”
虽然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迷惘,但为了证明绛罗并没有白让自己读书,薛亭还是坚持点了点头,又接着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白三珀理所当然没有给他机会:“况且我们还是去要东西的——我说过了吧?所以,搞不好结果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我该怎么办?”
白三珀抿唇一笑,像是无声地称赞了“孺子可教”,抬起手指一字一句指导着他:“我说,你一见到张夫人,就要立刻跪下去道歉,明白吗?”
薛亭看起来还是有点抵触,别扭地提问:“为什么一见面就要……”
“不要给她下逐客令的机会呀。让她一开始就完全平息怒气,这样她也就不会生绛罗夫人的气了——说不准她们俩以后还会相处得十分融洽,对吧?”
微微侧着头,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薛亭还是不禁悻悻地点了点头承认。白三珀一副“是吧是吧”的简笔画表情,愉悦地打了个响指,算是圆满地结束了这充满阴谋的“教导”。
新刻的匾额还散发着朱漆的生涩气息,崭新的宅子伫立在两旁矮楼只见,显得十分突兀。还没经过岁月的磨洗,黄铜的大门显示出年轻应有的骄傲,安静而不疏离的光芒刺激着访客的眼。
轻轻叩响了门环,白三珀也不愿意再跟薛亭瞎掰。开门的速度很快,乖巧的童儿梳着向下垂吊的丫髻,小小声地“呀”了一声,试探着询问陌生人:“请问,您是……?”
“我是就住在对面的糕点店店主,”白三珀娴熟微笑着,“今天张夫人要的茶味酥就是出自小店之手啊。我这是作为邻居,来与夫人打个招呼罢了。”
“啊!……粉荷姐姐的确是买了茶味酥来。可真是劳烦了,夫人夸奖茶味酥很好吃呢,”豁然开朗之后,小童又犹豫起来,“可是,如果是今天的话,怕夫人是不太愿意见客的……她今天……”
“没有关系,如果夫人暂时不愿接见,我们可以等,”微笑着回答过后,白三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薛亭,这在薛亭眼中自然成为了责难,吓得他往后缩了一缩,“等多久都可以。希望能够让夫人考虑。”
小童终是没经历过这样的状况,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将门让了出来,决定放他们进去:“那……请二位先坐坐,等一下吧,我去问问夫人。”
薛亭跟在白三珀身后,拉着袖口将脸遮盖起来,在小童好奇惊讶的注视下逃进了大门。
“你这样真是……就算认出你也不会怎么样嘛,况且他们不会认出你的。”
天真可爱的小薛亭露出一只眼睛,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不会认出我?”
“你存在感很差,”白三珀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还有你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呜!”
正小声交谈着,白三珀的目光忽然被摆在院门一角,低矮瘦弱的花树所吸引了。
花株生长在小小的别致瓷盆里,只有二尺高,枝条纤瘦,小小似桑叶一般略显圆滑的叶片将展未展,如同娇嫩的婴儿手掌一般小巧惹人怜爱。特别的是稀疏叶片中,隐约露出的如火红颜——这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吧?红得鲜艳却绝不庸俗,这种娇柔而富有生气的色彩,无疑在这几朵小小的花蕾中将风采展现到了极致。
“这是……朱槿牡丹?”
微微带着点惊讶的肯定语气虽然渲染上了疑惑的气息,可是明显表露出了说话人的自信。
童儿愣了愣,看起来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是的……这是夫人钟爱的树株,过会儿就要搬到夫人房里的。”
凑近了观赏,稚嫩的硕大花蕾将柔软而雍容的重瓣花瓣吐出了寸许,这点慵懒的惊艳早已美得足够惊人。在这个小镇所处的地区,朱槿牡丹是不多见的,就算是一般的扶桑也不容易见到。而这样美丽的完美色彩,足以证明这小小花树的不凡血统,这又是绝对是凌驾于任何朱槿牡丹之上的。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曾记载:“扶桑产南方,乃木槿别种。其枝柯柔弱,叶深绿,微涩如桑。其花有红黄白三色,红者尤贵,呼为朱槿。”关于这美丽花儿的动人典故从来不会缺少。
“这就是书上说过,‘深红色,花五出’的朱槿?白老板,你怎么知道的?”薛亭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睁大眼睛问着。
“小时候见过……”白三珀心不在焉回答着,抬起手指轻轻滑过翠绿的娇嫩叶片,“不过这株朱槿不简单啊。这种花形,这样的色彩……花朵完全开放的话,怕是会比手掌还大吧。”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淡漠的语声静静响起:“这位先生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