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所以说了还是不要从正门进啊……”
缁兰拉着白三珀的衣袖企图拖住他,可他还是冠上“拜访“之名,堂而皇之地叩响了门环。
“怎,怎么可以……”
朱红大门“吱——“的一声拉开了条缝,门房的头伸了出来:“请问……二位可有事?”
“我们是专程来拜见李大人的。”
得到了回答,门房“啊”的一声:“那可真不巧。李大人身体欠安,正歇着呢。要不先递上名帖,我帮您……”
“李大人病了?”白三珀有些惊讶。
“嗯。不是昨儿个,”门房神秘地凑过头来,“昨儿个逮住了只狐狸精吗,大人就给吓病了,今儿个早还不见好。”
“吓……吓病了?”
“可不是吗,你说,大人巡了这么多地儿,偏偏在这儿被妖物盯上,指不定出了什么事儿呢,”门房一脸阴险笑容,“一定是给那狐狸下了什么咒……”
“才不会……”缁兰小声嘟囔着。
“咳,还真不巧啊,”白三珀苦笑着打断了门房的幸灾乐祸,“那只能改天再造访了。”
“啊,二位还请慢走。我会禀告大人的。”
大门缓缓拉上了。白三珀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不至于那么胆小吧……这下就不能直接当面要了啊……”
“您,您是准备当面要?!”缁兰一脸难以置信望着他。
“那样最简单嘛,虽然我不怕麻烦,”白三珀一脸无害笑容,抬手指了指围墙,“不过给不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镇没有地方官,知府巡视所住的是私人的宅邸,作为临时的府衙。宅子也并不是很大,两人高的外墙,南侧种着几枝已经开始泛起焦黄的竹。
缁兰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纯黑眸子中溢出几丝焦虑:“那现在……?”
“没办法啦没办法,又不敢明抢,”白三珀再次肯定地指向外墙,“这个,缁兰你擅长的吧?”
……所以说到底还是要翻墙啊。
缁兰抬头估量了一下墙的高度,久了没碰,这样低矮的高度,心中竟感到有些不真实。他尝试着轻轻一跃,生疏的动作,意外的,仍旧轻而易举跃上了墙头。
“哎哎什么啊缁兰,看到你这么轻松还真是不爽……”白三珀挽起袖口,又扎住长衫的下摆,动作也十分敏捷,再被缁兰一拉,也上了墙头。
“先生……”
“嗯?”
“要不……我一个人下去?”缁兰小心翼翼提出建议。
“什么啊!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孩子!嫌先生麻烦吗?”白三珀“啪”地打向缁兰的头,“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把你拎回家,辛苦地把你拉扯大,还(叫人)教你学武……”
“不,不是啊!”缁兰护住头泪汪汪辩解,“里面有很多人……”
两人一同跳进了内院。白三珀拍着衣襟沾上的泥土,懊恼地抱怨:“这种事还真不是人做的。”
内院中没有别人,空空荡荡十分安静。两人看了看四周,庭中央是一座挺大的假山,草木倒也雅致。左边是一道门,看来通过门后小道可以走到正厅。
白三珀指了指门,两人一同走进去。从门后可以直接看到房屋的檐角。
“很轻松嘛……根本就没有人啊……”
意外的逛庭院般的心情,红叶已经开始掉落,零落飘零在地,沿着生有青苔的石砖小路向前蔓延,指引着前路的方向。缁兰忽地停下步子,拉住正要踏入尾廊的白三珀,躲到了屋墙旁。
“哎,终于看见人了啊……”
两个佩刀的小厮谈笑着走了出来,从二人身前经过,并没有发现他们,走进了外庭。望着他们的背影,白三珀小声自言自语:“有点麻烦啊…...又不清楚具体在哪里,惊动了差役的话……缁兰你再露出这种表情试试!”
缁兰无奈地转开了头,有些不理解白三珀执意一同前来的做法。毕竟之前从没有这样过吧?每一次都是自己单独行动,与“货主”接头,或是潜进同行宅中抢“生意”,有些任务甚至危险到无论谁看了都会说“不可能”。可是他还是这样,每一次都将任务圆满归来,即便已经遍体鳞伤,白三珀总会笑眯眯地夸奖“好极了,了不起”——缁兰一再认为这是自己存在的唯一价值。
是啊,自从七岁那年,被白三珀从大雪中捡回家,一切就改变了。虽然从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此刻所做之事的意义,不过缁兰知道,这是白三珀的意愿,自己应该这样做,已经够了。他不期望自己能够了解什么,他人生的意义与目标早已明确。不明白自己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只是此刻,跟随在“先生”身边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明白自己的价值。他想要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只想为那个人效力,仅此而已。就算生活改变,扔下所有,也不会放弃追随——因为在意识中,“先生”就是一切,没有“白大人”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明明是抢走了重要的“先生送的山楂糖”的强盗狐狸,明明只见过两面,这算什么啊?竟然为了这个让白大人一同涉险……蓦然之间,身旁多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人,感觉一切就这样不同了呢。不再能够不顾一切,以身涉险,感觉“守护”的同时,真正受保护的是自己啊。
“缁兰,快点进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换做是白三珀拉着自己了。缁兰急忙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偏厅门旁,他将身子往里探了探,偏厅中静悄悄的,两壁挂着字画卷轴,没有一个人。
“就从偏厅进去吧,左边的门好像可以通到寝房。”
听从白三珀的提议,缁兰贴着墙壁溜进偏厅,白三珀跟在后面。进门两步,左首是一个檀木香案,香炉中的香料已经焚尽,一扇门就在香案之后。
缁兰试探着将门推开了一条小缝,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是朱木护栏的长廊,看来长廊两侧都是起居的屋室了。他松了口气,白三珀在身后兴致勃勃问着“怎么样”。缁兰回过头,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长廊也没有一个人,简直寂静得与大宅外观大相径庭。有些紧张地走在长廊,白三珀烦躁地抬手顺着额前碎发,一脸乏味:“不是吧,这空宅子里难道只有刚才两个人?”
“要是一直都遇不到别人就好了。”缁兰淡淡说出客观的见解。
“那多无聊啊,还不如去闯西郊的鬼宅……”
不等白三珀说完,缁兰忽地拉住了他的袖口。他略略一愣,随即也立刻发觉,细碎的人语声从前方一扇门扉中隐隐溢出,听不真切。不等缁兰确认,白三珀果断地拉上他,小心翼翼挪步上前,将耳朵轻轻贴上了门扉。
屋中也很静,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轻而沙哑,却又如一条纤细丝线清晰入耳——
“……说起来,那只狐狸还真是不详啊。”
两人顿时振作了精神,又将耳朵贴近了些。接着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重重叹了口气:“是啊。现在李大人也病下了,虽说术士已经下了封符,可总关在笼子里也不是个办法。我看,趁早设个坛杀了便是。”
缁兰浑身一颤,白三珀急忙晃了晃他的肩。缁兰回过头愧疚地望着白三珀,这时,老人又开口了:
“这万万不可!妖狐并不是肆意作乱之物,莽动反会引来重大灾祸。现已伤它甚深,还是细细回想,做过什么引来妖物作祟,如何免灾吧。”
屋里沉默了一阵,中年人不安地开口:“我们哪能知道大人做过什么啊?说实话,做官的哪能不做些昧心事?怎么就偏缠上了他?但愿不至连累到我们就好。”
“长久下去不是办法啊,”老人像是重重敲了一下木桌,“咚”的沉重一响,“看大人的病也不见好,而且又偏只是发些小热,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补救。现在笼子放在正厅,谁都不敢靠近……”
白三珀轻轻地“啊”了一声,笑眯眯地向着缁兰做了一个“作战胜利”的手势。正厅那么明显的地方,早知道直接去就好了嘛。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中年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屋里“喀”的一声:“不过,说起来,前几日李大人上山狩猎,会不会就是……”
两人正专注听着,惊叫声突然在耳边如惊雷炸响——
“什么人?!”
于是开始了大逃亡。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缁兰拉着跑过了转角。身后两名路过的小厮紧追着两人,屋里谈话的两个人也追了出来,一时之间形势完全大逆转。缁兰左冲右转,随着“抓贼”的吆喝,不停有家人冒出来,“追兵”人数成倍增长。
“开,开什么玩笑!这宅子不是没人吗?!”
那是你自己下的奇怪断论啊……身为被追打中的“贼”,缁兰表现得十分敬业,还拖着个白三珀,几个动作之下,已经将那一大群人甩在了后面。
“等等缁兰!往正厅跑!”
眼见就能逃出宅子,气喘吁吁的状态下,白三珀还在冷静分析着。缁兰没有答话,脚下已然转了方向。踏过长廊,转过一个弯,正厅的朱红木柱就在眼前。
“我去救它!你把他们引开!甩掉了就快过来!”
一如既往的“白大人式”命令,在正厅前的拐角,等不及缁兰回答,白三珀已经一闪身躲进了正厅大门。缁兰的身影在窗口一闪即过,白三珀贴在屋柱后,浩浩荡荡的脚步声瞬间擦肩而去。
“呼……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