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夏国边远的一个小山村,村子叫宁远村,村子远离了都城的喧嚣,也没有小县城的热闹,置身于群山之中,四周有清澈的山泉溪水流淌环绕,依山抱水,也别有一番宁静悠远的意境,温柔中蕴着淡淡的诗情、写意。
老天是世间最难以琢磨的了,刚刚的和煦暖阳,来不及给冬季的寒冷添一缕温暖,转眼间风云变幻。天空缓缓聚起黑云,缓步行走于天际,遮蔽了阳光,驱走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温暖。天气如同二八的少女,保留了她的善变,却少了温柔,天空,一寸寸,缓缓阴沉了下来。
宁静的村庄里面,村子的东头处隐隐传来呼喝、叫嚷的闹声。
“大师兄,厉害!厉害!”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兴奋的拍掌叫嚷,冻红了的小脸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兴致。
“对!对!对!大师兄的刀法就是威猛。”
“那是,大师兄练功勤奋,每天都是他最早来。”
四方的院子里,一众小男孩不停地嚷叫议论着。这个被称作大师兄的也是个小男孩,有十一二岁年纪,边上围观的都是他的师弟,都只有八九岁年纪。
这个四方的院落是一家武馆,院落中的小孩子大多是本村的孩子。村子坐落在山林之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村民们代代相传,繁衍生息,以靠打猎为生,男女都是娴熟的猎手,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山村不大,村民们却个个淳朴、豪爽,令人心生亲近。
村子四周都是山林,林子里面有着不少猛兽,有的猛兽就是好几个大人也不易对付,村民们必须自小经过困苦磨练,锻炼武力,才能和猛兽一搏,在血腥的战斗中生存下来。小孩子从小就要跟随父亲学习打猎,以适应残酷的生存环境,猛兽不易对付,稍有不慎或是大人照顾不周,小孩就可能死于猛兽之口。
九年前,一个中年人来到村子中,盖了这间院子,定居了下来,不久挂牌匾于正门之上,找了县城的师傅刻上“武馆”两个鎏金大字,古朴大气,也颇具气势。
说来这中年人也奇怪,年纪看起来四十来岁,身边没有妻女跟随,怀抱了个刚满月的婴儿。中年人身材略显肥胖,圆圆的脸上白腻光滑,双手修长红润,岁月的刀痕竟是没有在他身上有过多的停留。中年人说明了来意,今后想在村中长居,创武馆是为了训练村中的孩子,从小锻炼他们的身体素质和武艺。在众村民心中这当然是好事一件,同时心中却泛起了嘀咕,中年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副全然富贵气质的修养摸样,虽无手无缚鸡之力之感,但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练家子,怎么能教导将来要和虎狼搏斗的小孩。
中年人淡淡一笑,于村民心中的疑虑自是清清楚楚,左手抱紧怀中婴儿,右手轻轻提起,随意自然摆放了一个手势,淡淡说道:“大伙一起上吧,我单掌领教就是了。”
围观的村民大多是豪放的汉子,身具武艺,斗猛虎、凶兽亦敢拼死相博,怎受得如此轻视。一个汉子愤然跃出,双拳窜出,虽心生气愤,却手留余劲,只用了三分的劲道,虽如此,双拳也虎虎生风,带出一股凌厉的气势。拳风及至面门,中年人只是淡然自若,一副全然不知危险已至的模样。汉子心生后悔,这时收势已然不及,眼看就要血溅眼前,恍然间眼前一晃,中年人已移到自己左肩,跟着掌心迅若惊雷,已落在自己肩头,汉子只觉对方掌心劲道轻轻一吐,却似受了好几百斤的力道,一个站立不住,向后跌倒坐在地上。
众村民鸦雀无声,中年人淡然一笑,缓缓抬手向周围人群扫来。村民们再无人敢小瞧这看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了,这些村民都是打猎的好手,自身固然有一身肝胆气血,反应过来之后,更是拿出打猎时的团结默契。一时场中拳脚碰撞声,衣衫擦空声,更有尘土飞扬,灰尘霏霏而下之中,这中年人行走若流水,弥留倏然间,神态潇洒,泰然自若,众人拳脚避开他身上婴儿,指向他胸腹之处,却紧紧粘得衣衫,无人打中身体一拳半脚。斗得酣畅之时,中年人运掌似电闪,或点或指,一时间众村民或跌倒或倒退不止,无一再能立在中年人身旁。
中年人出手极有分寸,场中众村民竟无一人受伤,村民们此刻也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武艺远远高过自己这些莽人村夫。自此,这个神秘的中年人在村中定居下来,传授小孩武艺,练习刀枪棒戟,寒暑不怠,村民们朴实自然,也不打听中年人的身世,往日打得的兽肉兽皮,采得的山肴野蔬往往送到武馆一些,偶尔进城用野味换得一些米粮也多留在馆中数斗,逢年过节再拜上酒钱干果,后来得知这位中年人姓余,从此村民们便以余馆主尊之。而中年人也悉心教导着一众村中孩童,且一众孩子都出落的身强力壮,武艺精湛,到了十三四岁就可以拜别师傅,离开武馆,或跟随父母或担起一家之责,立身于山林之中,博于猛兽之中,做一个出色地猎人。
山中无岁月,一去数几载,这位余馆主定居在此已有九个年头了,第一代的孩童都已经拜别的师傅,从武馆学艺有成。现在场中练习武艺的大多是二代弟子,少数几个孩童刚拜入馆中不久,是第三代弟子。
黑色的乌云渐渐压低,远处的空气流动,似有风吹起,吹走了那幽幽岁月,殷殷年华,带走了林木的翳翳,芳草的香华,只给深冬留下了清泉低低不止的呜咽。光线慢慢暗淡,苍凉的远山也凭添了一抹黛色。
天气有逐渐恶劣的迹象,但这丝毫不能熄灭孩子们的热情。四方的院子中央,那位被称作大师兄的孩童一把朴刀舞得虎虎生威,劈空劲气“刷!刷!刷……”不停作响,一把普通略带死气的兵器似活了一般,不停旋转飞舞,映得人眼花缭乱。如果大人在身边观看,也不得不叹服,村民们往日只会弄叉射猎,又有哪个会有如此精湛刀艺,看那孩童双臂粗壮,膂力强劲,又如何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所具有的。
“好!好!好!”掌声从众孩子圈外响起,一个中年人缓缓走来,口中一连喊出三个好字,脸上笑意盎然,对场中少年的表现表示赞许。
正在围观议论的一众小孩自觉的让开一个口子,在中央练刀的那个孩子也收起了朴刀,垂刀正立,低低喊了声:“师傅!”
来人正是这家武馆的馆主,也是一众孩子的师傅——余馆主。
孩童们一个个屏气敛声,刻意压抑的严肃表情却掩不住眼中的尊敬之色,遮不住一个个脸上的兴奋光彩。场中中央手握朴刀的那个男孩放下手中兵刃,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眼中带着七分敬重,三分得意之色,恭恭敬敬的道:“徒儿不敢,都是师傅教导的是。”
“徐成,你刀法很不错。迅时若行云流水,凝时稳重不失严谨,攻守得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余馆主毫不掩饰对弟子的喜爱与器重。
“弟子当不负师傅的教诲。”
“嗯,年龄不大却不骄不躁,很是难得,以后要多多指导师弟……”余馆主顿了顿,转向围着圈子的一众弟子们道,“你们要虚心向大师兄学习,记住了吗?”
“是!”稚嫩不齐的答应声在院中响起。
响声虽不嘹亮,却带着真诚与渴望,缓缓飘向远方。
只是,远方是什么样子的?天空依然乌云布起,光线又暗了一分,阴冷的气流聚了起来,形成一股北风,涌向院子当中。
余馆主定定的望着天际,眼神阴沉不定,是思念?是忧伤?亦或是说不出的味道,故事如同雪花一般被风吹起,被割凌、吹散,飘向远方,重拾之后,却发现已经凌乱,只能拼凑成一段段,一片片,或许,过去,永远也回不去了……
看这天,又是一个大雪天。
“一会又是大雪,你们都散了回家吧,”余馆主从思绪的飘零中醒起,定了定神,向身旁的弟子说道,“徐成,照顾一下年纪小的师弟回家,去吧!”
“明天的功课不用上了,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都回家吧。”余馆主感受着越来越大的北风,低沉的声音也被刮散开来。
“是。”徐成应了一声,转头说道,“功课结束了,小师弟们都跟我回去吧。
“回家喽,哦,噢……”
“饿死我了,回家吃烤肉了,小龙,来我家吧,吃我妈妈做的烤肉。”
熙熙攘攘的孩童们离开了院门,院外,一帮孩子们打闹、嬉笑着,追跑着,越走跑越远,这个时刻的他们又恢复了童年的天真无忌,少了未来生活的负担与血腥,或许,这才是小孩子的生活,山村中的孩子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孩子。
这一场雪终于下了起来,天空中层层厚重的乌云,低低的压向大地,凝重的气氛令人格外压抑。雪片从天际落下,纷纷扬扬,编织成荧白的丝网,笼向这个大地,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张牙舞爪,冷静、阴鸷的眼眸冰冷的审视着这个大地,找寻着机会,一口吞没。
冷冷的小股朔风,从山林、峰隙中呼啸而来,抱成一团团,凝成一股股,最后汇聚成一道风墙,割凌着幕天席地的雪片,一片片,倏然间化作了一朵朵,一朵朵,又在须臾间化作齑粉,弥漫在天际,遮蔽着苍穹,高空中悬浮的乌云也变得隐隐约约,整个世界放佛都化作风与雪的世界,世间的万物都那么渺小,注定了,被淹没,吞噬……
雪花正凶猛,朔风正凛烈,也吞没了这个不算太大的四方院子。
院子朱红的大门上方“武馆”两个鎏金大字经过风雪的洗礼,已经变得金灿灿。苍劲有力的字迹入木三分,几有透背而出的气势。雪花从字前拂过,擦亮了牌匾的双眼,两个大字更是熠熠生辉,耀着门前的青石小阶。
余馆主立在石阶旁良久,身上早已堆满了雪花,北风刮过一层又涂上一层,很快形成了一尊伫立的雪人,只有从那深邃、闪烁着光芒的眼中才能看出这是一个活人。
时间停滞在了这一刻。
良久,抖落身上的积雪,余馆主望着那扇古朴厚重的大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吱呀”一身,门柱和门身旋转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别扭的滋味,刺透了空气,打破了门前的一方宁静。门中央分出半个身子的空隙,一个小脸露出,紧接着露出一个小男孩的身子。男孩的衣服、鞋帽上涂着一层雪,稚嫩的小脸带着满满的担心之情。
“爹,咱们回屋吧,外面雪大。”小男孩一手抓紧门缘,一张小脸已显得微微发红。
“枫儿,咱们回屋。”门外的中年人脸上露出笑容。
“吱呀!”别扭的门响声再次响起,厚厚的木门缓缓合上,隔断了门外的狂花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