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整，二楼餐厅各个窗口里的鼓风机、排气扇几乎同时轰鸣起来。每个操作间里都弥漫着油烟，油烟里夹杂着葱、姜炝锅的香味。
王渐离也穿着工作服，戴了一顶纸质的厨师帽，煞有其事的站在了炉灶的副灶前。主灶前，陈洪国在大显着神通。只见他挥舞着长柄儿炒勺，蜻蜓点水般从每个料盒里呙取油、盐、酱、醋等调料。
“表哥，把土豆丝‘汆一下’倒出来，再炸茄子。”陈洪国正在做着‘红烧鲅鱼’，他用勺取了点儿汤汁，尝了一下咸淡，“咱俩得会充分利用时间。等我做好了这个，你那边也准备好了下道菜。这样，有咱俩忙活，肯定比贾世光、王新民他们快，也轻快。”
餐厅里的男人们除了王兴村，都站在了灶前。忙活的情况各不相同，不过都不如王渐离兄弟俩干的协调、轻松：王新民和贾世光都是一个人看了两个灶，这边炒着，那边炖着。也亏得都是老厨师了，如果稍不留神，就会加错调料，这边加了双份，而那边没加；王兴农的能耐不够，伺候一个灶儿还忙不过来，别说两个灶了。只见他弓着腰，踮着脚，生硬的颠着炒勺，不时有菜叶翻到了锅外，忙的一塌糊涂；老万在给小万打着下手儿，不过年纪大了，动作稍显笨拙，不时遭到儿子、儿媳的斥责；杨德福的劳动强度比别人都大，他挥舞着一把大炒铲，炒制着大锅里的炒饭，不时的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汗水。。。。。。
女人们则都按要求穿着干净的工作服，一条三角巾拢住了头发，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索。她们的任务是负责端端菜，招呼着在窗口前走过的顾客：“同学，吃点啥？看一下吧。。。。。。”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里充满了热情和期望。
往橱窗里摆放炒出来的菜时，王渐离发现了这个问题：在他们炒菜的时候，不时有学生在各家窗口前溜达着、挑选着想吃的东西。他们的窗口没人招呼，学生们一看而过，走到了下一家。
“国儿，就只有咱没‘女服务员’啊。要不让你媳妇儿来？”他开了个玩笑，知道陈洪国也不会同意，“你看人家可都是两口子一架，这叫夫妻搭配，干活不累。你媳妇来了，我就全交给你们干，我当甩手掌柜的。”
陈洪国是个实在孩子，把玩笑话当了真，坚决的反对道：“不行，不行。。。。。。我这里刚刚舒服了一天，她要来了，我还不得麻烦死。”炒着菜，他想起了一件事儿，“王胖子不是说过给找两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吗？你在旁边看着，找个学生卖饭就行。”早上闲聊时，王兴村说过可以找学生来卖饭。条件很简单，就是管顿饭，然后一餐两块钱。
勤工俭学的学生？王渐离暗自琢磨，应该可以吧。费用低不说，还可以让他们给宣传宣传。
“老板，你们这儿招人吗？”两个穿着朴素，一高一矮的女学生站在窗口前询问。这真是想啥来啥。王渐离刚想到找人，就有学生自己找来了。
“要啊，正想着怎么找你们呢？”王渐离打量着两个女学生，高个儿女生戴了副眼镜，微胖，脸上还长了几颗痘痘；矮个儿的女生，留着齐耳短发，衣着打扮透着土气。“你们上大几了，课程紧可不行。”
“我们大二了，课程不算紧。肯定不会耽误售饭时间。”高个儿女生声音有点儿粗，说话也很有力，“我们两个你都要了吧，我们都挺能干的。”她很迫切的推销着自己。
“唔。行，你们两个我都要了。”王渐离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我怎么觉得像买卖使唤丫头啊？”笑的两个女孩子羞红了脸，“哈。。咳咳咳，别生气啊，不是那个意思，是你自己说的让我都要了的哈哈。。哈。。。。。。”
小个儿女生叫张彩云，高个儿女生叫王雪梅，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长的都算不上漂亮，但从她们的举止打扮、言谈话语里可以看得出诚实、淳朴的秉性。在这之前，张彩云和王雪梅已经连续询问了二楼的几个老板，每个窗口都有女主人掌握着“财政大权”，自然不需要，也不放心学生帮着卖饭。
看见王渐离同意了雇佣她们，心里都很高兴，几乎同时说道：“老板，今天就开始，可以吗？还没开学，我们这几天也没事。”她们知道爹妈给的是血汗钱，懂得节俭，舍不得像其他同学一样，到小吃街上消费、享乐。
“行啊，进来吧，我去给你们拿工作服。”王渐离没有考虑放心不放心，也想趁着还不算忙，让她们熟悉熟悉工作要领。
“别叫老板了，以后喊我王叔就行。呶！那个炒菜的，你们喊陈叔，”王渐离拿来了两件预备着换洗的新工作服，递给了张彩云和王雪梅，“我不是想占你们便宜啊，本来是想让你们喊‘王哥’的，可我觉得吧，哥哥、妹妹的容易出事不是？再说我比你们大不少，喊我叔，你们也不吃亏。呵呵。。。”看着穿上了工作服，两个小女孩儿稍微有点紧张，为了让她们轻松点儿，王渐离半开着玩笑。
“王叔，我们都是干啥啊？工钱怎么算啊？”王雪梅没有半点儿社会经验，直不楞登的问。张彩云悄悄的拉了她一下，意思是说，怎么问的这么直接啊？
“管一顿饭，每餐两块钱，”王渐离按照王兴村说的给她们定了“工资待遇”，“我们吃啥，你们吃啥。不过说到吃啥，这点儿你们尽管放心，我自己也很馋，不会吃的很差，呵呵。”
她们俩对这个“工资待遇”，也不算意外。泰山学院勤工俭学的学生在餐厅打工都是这个标准。和老板吃一样的，倒是有点儿意外，她们在餐厅打过工的大部分同学都是吃一些没卖了的大锅菜。有的老板也还算仁慈，挑点儿有肉的，给他们吃。可是吃一样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行，王叔。那我们可跟着您享福了。”张彩云显得稍微有点心眼儿，很会说话。
王渐离看陈洪国自己能忙的过来了，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跟两个女孩子聊起了家常儿：“小张，你们打工是为了啥啊？”
“学习不是很紧张，又没多余的钱去玩。我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为了挣点零花钱；第三呢，也是为了和你们接触接触，长点儿社会经验。”张彩云说的很实在，没有半点虚伪。她说话时有个习惯，目光总是直视着对话人，让人觉得此人心底无暇，很是单纯。
“我主要是闲的无聊，我们在一个宿舍，彩云要来，我就跟着来了。”王雪梅长着个大个子，没多少心机，张彩云一直是她的主心骨。
都很本分，并且还没学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王渐离从心里对她们产生了好感：“不错，现在，像你们这样踏实、不虚伪的大学生少多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和王叔说，包括学习、生活的事儿。”
单纯的小女孩儿，受不了别人给的一点好。她们从心里认定了王渐离是个好老板。在王渐离和陈洪国的介绍下，认真的记着每个菜的名字和口味儿、特点。
“同学，吃点啥？过来看一下吧。。。。。。”她们很快的进入了状态，模仿着其他窗口的老板娘，略带几分羞涩的招呼着选择菜品的同学。
“徐光辉，过来。到我们这儿来炒个菜吧。”王雪梅大声招呼着一个站在七号窗口前，正接受付玉红推荐的大男孩儿。
“王雪梅、张彩云？你们也打工了？”大男孩儿徐光辉听见招呼，撂下了热心推荐菜品的付玉红不管，跑到了“小王心意”的窗口前。
付玉红气的随手把抹布摔在柜台上，怒气冲冲的跟了过来。指着王渐离骂道：“你什么东西啊？做买卖有你这样的吗？人家愿意不愿意吃，还得看自己的本事。弄俩女学生来抢买卖，亏你想得出，咋不叫你媳妇儿到大街上拉客儿。。。。。。”话语难听之极。本来不大的事儿，她故意搞出了大动静，目的也是想来个下马威，一开始就欺负住其他人。
王渐离心中暗自叫苦：其他人还好说，咋就招惹了这个刁钻女人？
他伸手拉住不吃气，要出去和付玉红理论的陈洪国。脸上堆起了笑容：“才来的学生，不懂规矩，是我不对，你别见怪。一会儿，如果这个同学在我这儿炒了菜，收了钱算你的。”
王渐离道过谦，又本起了脸，提高了嗓门儿，直视着付玉红，“都是在一个餐厅混，谁也说不定得罪谁，你也别太生气了。”言外之意，不要太过分，免得因为一件小事儿，都下不来台。
王渐离的态度不卑不亢，付玉红也说不出啥，悻悻的扭着屁股回去了：“菜钱就算了，我是告诉你怎么做买卖人。”
看到这一幕，王雪梅涨红了脸。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莽撞的给老板惹了祸，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怯怯的说：“我不是故意抢买卖，他是我同学。我。。。。。。”
“没事儿，”王渐离知道她的好意，安慰道，“你也是‘急于立功’嘛，以后注意点就行了，不要‘凭色相’勾引同学。。。。。。。”他又开了个玩笑。惹得张彩云和王雪梅抿着嘴笑了。
徐光辉也很过意不去，撇了撇嘴，看着走远的肥胖女人，小声骂了一句：“泼妇加刁民。不要钱，我都不会在你家吃。雪梅，彩云，你们给我推荐一个你们老板的拿手菜吧。”
“你吃个‘金包银’吧，名字有特点，既有营养又好吃。”张彩云抢着卖弄着刚学来本事，看着徐光辉不知道是啥，介绍道，“笨啊，就是豆腐炒鸡蛋。炒出来黄色的鸡蛋是金，裹在里面的豆腐是银。怎么样，有营养吧，还特好看。才五块钱。”
“那炒一个吧，这个菜清淡，正和我的胃口。”在女同学的热心推荐下，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徐光辉点了这道菜。
陈洪国在碗里打散了三个鸡蛋，又把巴掌大的一块豆腐切成小块，放进鸡蛋里。加了点盐、葱花，和匀。然后麻利的点上了火。在锅里放了一勺油，等油微冒青烟，倒进鸡蛋液裹着的豆腐块。只听见嗤啦一声，鸡蛋液裹着豆腐凝成了一张薄饼。陈洪国没有动用铲刀和勺子，只是不停的涮动炒勺，不时的颠翻鸡蛋饼儿。不到一分钟，一个金黄色微露白色，点缀着点点翠绿的薄饼落到了盘里。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一气呵成。没怎么见过炒菜的三个学生，看的很是佩服。
“这位师傅的手艺真不错，以后我会常来。谢谢了，老板。”大男孩儿刷过饭卡，满意的端着菜走了。
王雪梅和张彩云收获了第一次推销成功，忍不住击掌庆贺。更卖力的吆喝起来：“同学，吃点啥？过来看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