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弯着腰溜到那灌木丛边缘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的呆立原地,一动不动.原来那耳中的轰鸣巨响不是别的,而是因为距离他们数十丈之外,两个平缓的山丘中间,已经成了修罗场.
到处都是人类野兽般的嘶吼,山丘中间已经成了巨大的墓地.对阵双方后队还都有明晃晃的火把,可火光在这不大的山丘中间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战场稍外侧的地上会偶尔亮起几道火光,其余的火把已经全被中间厮杀的人们掉在了地上,被后来之人踩灭,被打的倒下的人压灭,总之,那一块小小的地方,在不远火把的映衬下,却显得那么黑暗,数十丈长宽的地方,密密匝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厮杀,也不知道多少倒下的人被活活踩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兄弟二人只见到东边的火把越来越少,后来干脆同时一点光亮都看不到了,而西边的人马则在火光的映衬下宛如游龙般一股脑往东边涌去.料想是东边人马的头目看到己方不敌,于是下令灭了火把,让众人在黑暗里逃生.
这兄弟二人保持着伸头半蹲的姿势不知道僵立了多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老二伸出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冷汗,却发现一只白乎乎的东西在自己眼前划了半个圆,毛茸茸的从自己脸上擦了过去.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擦汗的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
"哥."老二开口,却没听到回音.扭过头,才发现他大哥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哥."老二加大声音,用胳膊碰了碰老大,老大才回过神来,长了张嘴,不过什么都没说出来.
老二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哥,有吃的了."
"嗯."老大终于回话,不过还是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
二人似乎见过这种场面,不但不害怕,反而趁着黑向战场悄悄的摸了过去.并且很有经验的在战场的外围开始搜刮"战利品".这时兄弟俩才发现,这厮杀的双方不是别人,而是官军.看衣服,应该是唐国和越国的一次战斗.
兄弟俩利索的对尸体搜身,怀里,腰间,身侧,能摸的地方倒是一点都不放过.中间偶尔听到断续的惨叫和呻吟声,甚至看到地上的"尸体"向他俩吃力的摆手,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这搜身倒没持续多长时间便停止了,因为兄弟俩收获颇丰--老大一直手里提着五六个水囊,一只手里提着个不知道什么旗子挽成的包裹,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相比之下,老二的收获就少的多了--他一只手抓着几个布囊,另一只手仍然牢牢的提着那只兔子,或者说,牢牢的握着兔子耳朵.
兄弟俩十分默契的对视一眼,老大也没说话,转身朝一座山丘走去,老二默默的提着东西跟在老大身后,就这样,一路上二人一句话都没说,不知道翻过了多少个小山丘,直到俩人都走的腿肚子打颤,才不得不停了下来.刚停下来坐到地上,老二头一偏,"呕...呕..."的开始呕吐,吐了半天,却一口水都没吐出来.老大也好不到哪去,头偏到另一侧,跟老二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终于,兄弟俩停了下来,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但是长途跋涉加上多天没进食,还是让二人瘫在地上,好久才缓了过来.
这弟兄俩趁着气力恢复,换了个地方,坐定,老二终于开口道:"哥,我总感觉到那人一直跟在我身边看着我,我就是忘不了他那眼神,总想起他肠子都流了一地,还没死,还看着我,直勾勾的看着我,还向我伸着手,我就...我就..."
"别说了."老大打断了老二说话,扔过去一只水囊,二人拔开塞子猛灌了几口水,果然放松了不少.弟兄俩半躺在土丘上,仰面无言.未几,老二又先偏过头,"哇"的一声把刚喝的水全吐了出来.老大也终于忍不住重复和老二一样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兄弟俩终于抵抗不住寒冷的夜风和疲惫的身体,老大把鼓囊囊的旗子包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随意倒了一地,二人对摸来的干粮看都不看一眼,裹着旗子,斜躺在土丘上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日已三杆,兄弟俩先后醒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被饿醒的.多日的饥饿和疲倦也使两人顾不得什么,赶忙寻找昨天搜刮来的干粮.他们运气似乎还不错,在几个行军背囊中发现了好几块窝头,甚至还有几块肉干.二人就着水一顿狼吞虎咽,萎靡的神情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
"老二,给你摸了把短刀,你带上,上次你的刀不是丢了吗?"老大递给老二一柄短刀,没有刀鞘,做工也甚是粗糙.
老二高兴的接了过来,张口道:"以后再抢人的时候终于有把趁手兵器了,上次那书生真厉害,三两下就把我的刀给打飞了,幸亏我跑的快啊,要不...嘿嘿嘿嘿..."说着,竟然还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又拿到趁手兵器而高兴,还是庆幸上次跑的快.
"这还有一套衣服,给你."老大说着,把一套官兵衣服扔了过来.可把这老二高兴的,不知道多少年没换过衣服了,三两下就脱光了自己身上的破烂,换上了这套"新"衣服.这时老大也收拾停当,兄弟二人相视哈哈大笑.这时老二指着老大小腹衣服说:"哥,你这烂了个洞,还有好多血呢."老大低头看看,说道:"怕啥,又不是我的血,一会找个河沟,洗干净就好了."兄弟俩捡了一件内衣把剩余的少的可怜的水和干粮收拾好,连同旗子一并塞了进去,兴冲冲的找河去了.至于那只兔子,也顺手带了进去,没事也能拿出来打打牙祭.
午时的阳光照在老二后背上,赫然一个沾血的洞,露出了黑黝黝的脊梁.
兄弟二人绕来绕去,终于还是绕到了那条小路上.不多的行人看到是两个兵勇,大老远便避让开来,这让老二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反而不急于洗去衣衫的血迹,兄弟二人干脆在这山道上耀武扬威开来.
就这么过了小半晌,二人被身后的一阵马蹄声惊觉,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但见几匹马当先冲了过来,赫然是官兵打扮.兄弟二人明知"李鬼见了李逵",吓得僵立当场,一步都没敢挪动.几匹马在兄弟二人面前停下,老二当场就要跟官兵跪下.刚做了个屈膝的动作,只听得马上为首一人喝到:"你们是哪个营的?"
这兄弟二人原本就混沌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未等反应过来,便又听那军官喝到:"到后面归队!"便率着几匹马匆匆前去.这兄弟二人站在路边大眼瞪小眼,还未等他们分析出个什么结果,后面大队官兵已经转过山坳,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这下兄弟二人就是想跑也不敢跑了.僵立当场,大队官兵路过的时候,不知道谁拽了他们一把,就这么着,兄弟二人便稀里糊涂的跟着众官兵一路小跑.
刚开始,这二人脑袋依旧浆糊,只是盲目的跟着跑,跑了一会,反倒放松了下来.周围那么多人,反正也没人认识他们,而这点路对这兄弟俩来说,也就当散步了.
老二正在前面跑着,突然感觉后面有人拍了拍他.老二一回头,看到一个娃娃脸的小兵正冲他竖着大拇指:"大哥,你牛啊,你衣服都戳出洞了,流了那么多血,还跟没事人一样跑这么远."老二情知有异,一只手伸到背后胡乱抓了抓,抓到一个破洞,想起老大小腹衣服的破洞,脑瓜子总算灵光了一回,回头憨厚的对小兵笑笑,什么也没说.
"大哥,看你衣服,你是是乙字营的吧?"身后小兵问道.
"椅子营?什么椅子营?"老二脑袋依旧浆糊,没等他想出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只听后面小兵接着说:"昨晚打的真惨啊,你们乙字营和丙字营冲到了前面,听说你们两营营长以下全部战死了,还有几十个缺胳膊断腿的重伤号,在最后担架上抬着呢.幸亏那山路窄,我们没冲过去你们就把他们打散了,要不我们后面几个营不知道也要死多少人呢.大哥,你们两个营能站着的,估计就剩你们俩了.真厉害啊大哥,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跑这么远,啧啧..."小兵的话又绕到了对这位"重伤不下火线"的英雄的仰慕之情上了.
"嘿嘿..."这老二再笨也听出来这是有人在对他俩表达敬仰呢,不禁又有些飘飘然,回头说道:"嘿嘿,那是,你也不看看我哥俩是谁,鼎鼎大名的天目双煞,这点...那个伤,算什么."
"哇,大哥,"这时不但后面那个小兵,其他听到老二话的人也纷纷对其行注目礼,后面小兵更是满眼星星:‘大哥,你们都有江湖称号了啊,不得了,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