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和尚和天星老怪这厢僵持着,约莫隔了三丈距离.天星老怪一面和李弘冀一同一步步往后退去,和尚携了李麟儿紧紧跟随,倒也不敢逼的太紧.
李麟儿此时见了自己父亲,哭喊着:‘爹,爹,我娘呢?我娘躺在地上,我要我娘..."李弘冀听了,如何不知,肯定是月秋为了给自己和天星老怪争取逃命的时间被和尚打倒在地.心下甚痛,不由想挣脱开老怪,可却被老怪在身后制住了大椎穴,动弹不得.只能干吼道:"放开麟儿,放开我麟儿..."
和尚安慰道:"弘冀勿要慌张,老衲并不会伤害你的孩儿.只是这孩儿若要落到了天星老怪手里,却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不会的..."李弘冀吼道:"韩先生是我孩儿祖父,怎能伤害我孩儿,倒是你这老和尚...你说,你把月秋怎么样了?"李弘冀满脸疯狂,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还是是他与那李麟儿体内的蛊虫有了反应,才如此失态.
"阿弥陀佛..."和尚口宣佛号道:"天星老怪,老衲不知你是如何让弘冀如此这般,但老衲还是想劝你一句:放了弘冀,速速离开,老衲今日不会拦下你.此事留待改日相见."
"哼,"天星老怪鼻子里蹦出一个"哼"字,依然缩紧身形紧贴着李弘冀站着,不敢稍稍露出半分."心禅老儿,老夫可不信你的鬼话.快放开我孙儿,否则今日老夫便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让你拿我孙儿做了人质去."天星老怪倒是说的义正辞严.
和尚是谁?活了不知多久的人精,岂能相信天星老怪的胡言乱语.恐怕他这厢刚放了李麟儿,那边天星老怪便要对李弘冀下手,然后携这小孩逃跑.毕竟带一个成年人和带着一个小孩,那速度上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李弘冀却是只听从他身后"岳父"的话,一边怒吼连连,恨不得把和尚吃了下去把孩儿抢回来,另一边也在奋力挣脱天星老怪.可他大椎穴牢牢被制,却是怎么也挣扎不开.
天星老怪说道:‘心禅老儿,你我十数年未见,你今日武功尽复,老夫却想不到,当日有谁能把你这武功盖世的老东西给伤成那样?"天星老怪东拉西扯,却是拖延时间,另谋脱身良策.一边还拉着李弘冀慢慢退去,眼看已经退出了小山丘的林木范围.
和尚如何不知?但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和天星老怪周旋,一面寻找着破绽,想一击而成功,救下李弘冀.说道:"阿弥陀佛.天星老怪,当日老衲见你可是在大雪山明王座下发下毒誓,说要痛改前非再也不为非作歹,大雪山明王才同意把你放归你钵教教主手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忘掉了自己的誓言,复又出山害人性命/阿弥陀佛,回头是岸!"
和尚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些,可天星老怪却是毫不领情,说道:"呸,当日若不是那大雪山明王说情,你们少林寺的几个秃驴合力救了你,你怎么能活到现在?特别是慧空那秃驴,趁我不备打伤于我.这恩情,老夫十数年来未敢忘记,就等着有报答的那一天呢."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和尚接过话头,说道:"施主三十余年前在滇南自立天毒教,极少涉足中土,吾等并未得知此事.可二十年前,施主趁着天下大乱之时,与那通海节度使段思平一道,联合了滇东三十七部,灭了大理国.本来此事乃是大理命数使然,吾等怪之不得.可施主却在占领大理之后,毒杀大理皇族四百七十一人,妇孺童叟皆不放过,老衲问你,可有此事?后来尔等趁大理军卫抵抗之际,下毒无定河,沿河毒杀大理军卫六千九百三十四人,无辜民众两千一百二十五人,老衲问你,可有此事?那段思平建国之后,滇东三十七部一下子少了十四部,有传那十四部之人尽皆死于滇南樟林,老衲问你,可有此事?大理无为寺六僧死状凄惨,浑身经脉尽断,皆做瞠目大口不瞑目状,全身骨骼皆黑,老衲问你,可有此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哼哼..."天星老怪哼了几声,说道:‘知道的倒不少,本来老夫以为有几件事做的甚是周密,让人无迹可查呢,没想到你却能知晓.那又怎么样?他大理皇室余孽不除,他日必定起兵反抗那段思平,杀了他们皇族和军卫,也是必然之事.至于无定河边死的那些百姓,哼哼,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滇东十四部的消息我不知道你如何得之,但承认了也无妨.那些愚民竟然真的以为助那段思平打下了江山,便可以同大理王平起平坐.当真一群无知的白痴,是老夫略施小计便引的那十四部人马前入樟林.亏得那十四部人马还备有解毒樟药,哼哼..."天星老怪说到这里,不禁得意了起来:"老夫便在那樟林中烧了些‘附子草‘.这十四部人马吃了解毒樟药,再闻到那‘附子草‘的味道,这一混合吗,那毒性,啧啧...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了...哈哈哈哈...."说到这里,天星老怪竟然得意的笑了出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尚说道:‘施主如此草菅人命,不怕遭到天谴吗?阿弥陀佛,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哼,"天星老怪说道:"是吗心禅老儿?你可虚伪的够呛,连老夫都知道...哼哼.无为寺那六个老秃驴,老夫倒还真没那本事拿的下来,乃是我钵教教主亲至,打断了六个老秃驴的全身经脉,然后老夫为他们接骨续脉,还让他们苟延残喘了几日.怎么说,我也是做了件善事啊..."
"阿弥陀佛,"没等天星老怪说完,和尚便打断了他的话:"施主在他们身上用毒来延续他们的生命,恐怕是为了那无为寺的镇寺之宝--‘天龙诀‘吧."
"哼哼,"天星老怪说道:"那六个秃驴的嘴倒是紧,死活都不肯说出‘天龙诀‘的下落,后来老夫想让他们尝尝我蛊虫的厉害,无意脱下了六个老秃驴的僧袍,才发现,那六个老秃驴竟然把‘天龙诀‘纹在了彼此的后背上,怪不得,怪不得...哼哼,后来便被我临摹下来,呈给了我钵教教主.可惜啊可惜..."
天星老怪连说了几个"可惜",却没说出"可惜"什么.却不知道他是在可惜无为寺六僧,还是可惜自己没能练上一练那"天龙诀".
此时双方已经退到了小山丘的林木边缘地带,往外迈出一步,便是空旷的江宁府郊外,大陆就在远处,甚至可以看到江宁府城墙上的点点火光.淡淡的月光洒了下来,把周围衬得是那么的清幽.
这时,几句模糊的话语,传到了天星老怪和心禅和尚的耳中,断断续续的:"...跑了...兔子...死也不回来..."
却是那双傻兄弟,被马颠了下来之后,趁机逃跑.一边走,还一边吵嚷.
"哥,都怪你,咱回来的路上你非得让我趁着黑把包裹扔了,现在马也跑了.要不咱还有个包裹,那包裹里还有个兔子呢,怎么也能打打牙祭吧?现在又累又饿,当兵真他奶奶的辛苦,大半夜的还得爬起来,我死也不回来了..."老二一面走,一面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和大腿,一面抱怨道.
"不回来了."老大应道:"奶奶的,大半夜爬起来给龟孙子守灵,还被俩畜生给颠了下来,奶奶的,真当咱们‘天目双煞‘好欺负不是?奶奶的,再也不受这窝囊气了,咱兄弟俩这就回临安去,死也不回来了..."老大显然也是被马摔出了火气,骂骂咧咧的.
"嗯嗯大哥,"老二接口道:"俩畜生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这兵当的一点都不威风,还是回去跟咱们兄弟们吃吃喝喝的开心...对了哥,也不知道咱们师傅和师兄弟们怎么样了..."
还算老二有点良心,这么多天没见着自己的师傅和师兄弟,也不免担心了起来.
"咱师傅肯定没事,听说那吴越皇帝老儿要请咱们师傅当什么国师,咱师傅都不稀罕,跑到咱天目山隐居,那小小的知县又算什么,他才不敢动咱们师傅呢."老大倒是记起了二十多年在道观的所见所闻,给兄弟一颗定心丸.
"嗯嗯,也是啊哥.咱师傅对咱们那么好,要是知道咱们这次犯下这么大的错,不得...不得..."老二有些胆怯,也知道他们肯定犯的不是小事,底气有些不足.
"你没听小四他们说吗?咱们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免得那黄花闺女被知县给糟蹋了,咱们怎么能有事?就算有错,咱们给师傅解释解释,师傅肯定也向着咱们."老大倒是看的很开,安慰老二道.
可他们却不知道,那"小妾"虽然哭哭啼啼的,但却是心甘情愿的要嫁给知县老爷,还憧憬着从此平步青云,衣食无忧.可还没来得及享上一天福,便被双傻劫走,反被众泼皮奸污.这"小妾"倒也"贞烈",第二天便自杀了,生做不了知县的人,死也要做知县的鬼.
说起双傻的师傅,那老道却是出身江西龙虎山,道学深厚,心怀天下.后来游历四方,在浙江一带扶危匡难,救治了许多老百姓.深得百姓爱戴,也确确实实被吴越国主钱镠邀请过,邀其出任越国国师,实则想借着老道的好名声来安抚天下罢了.老道无意为官,隐居于天目山脚下一小道观,无意中救了双傻兄弟,才导致后面这么多的事情.
双傻兄弟一边走,一边抱怨,渐渐走到了小山丘周围,老二说道:"哥,咱去林子那头吧,风小,睡一觉,明日再赶路吧."
老大依然"嗯"了一声,正待进入林子,老二眼尖,叫道:"有人!"
却正是那对峙的和尚与天星老怪双方.
双傻不过是刚看到了有人站在树林边缘,可天星老怪却在这时候动了起来.抓着李弘冀的后心衣服,如大鸟般借着地势便朝双傻兄弟直扑过去.和尚此时夹着李麟儿,想快于天星老怪一步,免得老怪伤及无辜.
双傻借着月光看到有人从天上朝自己飞来,当场吓得呆立原地不动了.天星老怪却并未出手伤人,一跃到了双傻背后,手一推,李弘冀便像一只失去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从双傻头顶飞过,天星老怪趁着中间双傻阻挡,一冲一折,霎时间又施展轻功回到了林子里.说道:
"李弘冀中了蛊毒,你来追我啊?贼秃驴,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是人是鬼?啊哈哈哈哈..."一串笑声,逐渐隐没在树林之后,消失不见.却是天星老怪算定了心禅和尚不会耽误救治李弘冀,不敢来追自己.才这么放肆的留下几句话.
事如天星老怪所愿,心禅和尚终究是因为距离远,这一呼一吸之间没来得及赶到李弘冀身边.可就算他赶到了李弘冀身边,又有什么用呢?天星老怪下毒手段非常人所及,况且是对着身前的李弘冀下手,和尚便是想救,也救不了的.
双傻一呆之间,只见和尚飘在身前缓缓落下.二人想起天星老怪离开前说的话,同时叫道:"娘啊!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