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白萍听到医生的已经要瘫倒了,被那位医生一把扶住。我与王学林都惊呆了,我感觉到他有些害怕,紧紧抓着我的手,他的手冰凉。只有王母,一言不发,平静的看着地面,脸色苍白而憔悴。
王母很镇定的跟医院签订各种各样的文件。许久之后她叫了我们,让我们跟她先回家,她有事要交待。我与王学林都点头同意,只有白萍,去手术室里见了父亲最后一面,虽然悲痛成分,但她对母亲的话也没有反对,安静的跟我们上了车。
回到别墅,门还大开着。王母让我们都跟着她进去。进了院子,地上的血迹格外显眼,从最大的那摊迹中划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来,直到门口。她关上门,默默的捡起刚才被王学林丢掉的刀子,用衣服把刀柄擦了擦,再用右手握了上去。
王学林一步冲上去夺过刀子,“妈,你别这样。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
王母却丝毫没有松手,王学林几乎要把手掌握向刀刃去抢了。
“孩子们,你们都给我认真听。今天是我失手伤了白建民,与你们都无关。”王母冷峻的表情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是一个母亲想要保护她亏欠多年的儿子的无畏举动,让我震颤。
“妈,我没有我爸了,我不能没有你。”白萍哭了起来,弯着腰站着浑身都在发抖。
“妈,不行,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王学林义愤填膺,他不是不领情,而是他做不到让母亲替他承受那一切。
王母流下泪来,哭的那么安静,“儿子,妈从来都没为你做过什么,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她停了下来,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白萍,“学林,不管白建民做了多么无耻的事情,她是我生的,这是你妹妹。以后我要你替我照顾她。”
“妈!”白萍哭着大喊一声,抱着母亲,不能自已。
地上的鲜血和恸哭的她们,后来很多次都出现在我梦里,不仅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王学林。
从王母那儿离开时,王学林慢慢镇定下来了,他路上开车开得很慢,我握着他的右手,轻声问他:“身上还疼吗?”
他不语,轻轻的摇头。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语言是合适那种气氛的。我心里深深的为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害怕,仅管我当时已经说服自己会有王母替王学林承担那一切,我和他依然有未来,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担忧感让我心脏已经无法正常跳动,各种紧张随时折磨着我让我无法呼吸。
“梅丽。”过了许久,我听到他轻声叫我,“我有些害怕。”他把车停到路边,窗外是三三两两的行人,车里他低着头抱着方向盘,低垂的双眼让我心疼难忍。
“别怕,无论怎么样我都和你在一起。”我从他额头下拉出他的右手,放在我胸前。他手的温度总能让我镇定。
“如果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怎么办?”他的头侧向我轻轻抬起,他的眼睛看着我,那么疲倦的眼神却含着那么深刻的担忧。
只是他那么简单的一句问话我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不会的,你必须陪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王学林伸出双臂抱住我,轻轻喊了我名字,“对不起,老婆,每次都是我连累你。”他在我耳边说,“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未来呢?我们的未来呢?从遇到王学林的第一天起我就急切盼望着迅速长大,与他结婚生子,无论疾病痛苦,相知相守平淡一生。难道这一切都没有了吗?我们曾经历那么多,终于看到了希望,而要在这一刻告诉我一切都化为灰烬了吗?
那是一种肝肠寸断的痛苦,让人流不出眼泪来。我任由他抱着我,只是希望他抱我多一秒,哪怕就在那一秒我们白头。
其实我感觉到了,王学林并不想让他母亲去当替罪羊,我知道他把我送到学校他会独自去自首,我猜到了,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他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他紧紧抱住,便是那样的决别,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对话,我只说了句“我等你”,就已悲伤的连泪也流不出来了。
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不敢相像我们的爱情故事就那样落幕了,那样仓促,那样难以致信。
当天晚上我再打王学林电话的时候已经无人接听了,一遍又一遍,那空洞的“滴滴”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灵魂。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瞪着黑暗的天花板,头脑快速的转动着我跟他在一起的片片断断。一夜之间,我像成长了好多年。
我去初三的每个教室,打听出来白萍请假没有来学校。我在宿舍,教室,操场,自己觉得自己像个移动的尸体,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不知道别人叫过我,我整整两天竟想不起来我还没有吃饭。
第三天史坤来了学校,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拽着他的胳膊使劲晃动,“王学林呢?他在哪儿?”
“梅丽,你先镇定点儿,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史坤把我塞进车里,恍惚间他已把车开到了学校附近的川菜馆。
从门口走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墙壁镜子上映出的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头发枯黄着,眼窝深陷,眼袋黑得像涂了墨,嘴唇已经发白干裂。那还是我吗?我已经顾不上了。
待坐定,史坤点了菜。这时候我才看到他也是同样的憔悴。几天没洗的头发像是落了一层灰。
“梅丽,你先吃点儿吧,一定饿了。”他把碗筷放到我面前。
“我不饿。王学林是不是自首了?”我看着他,眼睛瞪着他,干涩的有些生疼。
“先吃饭来。”他不回答,但我已经知道了,那时候的他一定被关在公安局了。
我喝了口茶,温热的茶水顺着我的喉咙咚的一声被我咽了下去,卡的疼。我才想起我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进了。
“梅丽。王学林是自首了。前天晚上他把你送到学校后给我打了电话。”当真真切切的听到结果后我的脑袋又是一片轰呜。
“不是他妈说要去吗?”我问完之后就后悔了,虽然这样想很不道德,但是我无法不自私。
“是的,她去了,但是警察很快就调查清楚了,她已经回家了。”史坤给我的面前的茶杯里加了些水,“再喝点儿水吧。”他轻轻的说。
我像突然爆发的喷泉,在熙熙攘攘的菜馆嚎啕大哭。史坤只是安静的坐在我对面,静静的递来了指巾。无数的食客侧目看着我,老板娘走到史坤旁边小心的提醒他哄哄我,史坤只是冲她摆了摆手。
可是怎么哭心里的痛苦就是不能褪去哪怕一丝一毫,当我慢慢没有了声响,眼睛已经疼得快要睁不开了。
“梅丽,还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史坤抓着我的手腕,一副严肃的样子。
“你说。”我看他。
“我打听了一下,审理这个案子的法官可能是梅安生,是你叔叔。”他说的缓慢而有力。我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希望他告诉我怎么做才能帮助王学林,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愿意全力以赴。
“你本来是非常重要的目击证人,是你叔叔做了很多工作,所以警察才没有来调查你。”史坤说。
对啊?人命关天的案子,我在事发当场,可是这么久了竟没有任何人来问。我顿时悄然大悟。世界真小,如果不出意外我父母一定也知道了这件事。
“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帮到王学林?”我急切的问史坤。“我去求我叔,我求他放了王学林。我跪着求他。”我似乎在一片慌张中看到了希望一般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
“梅丽。你先别急,白建民已经死了,王学林逃脱不了关系的,只希望法官能够轻判吧。”史坤说得很无奈。
“他不会死吧?法律不会要求他一命抵一命吧?”那是我在慌乱中不愿意承认的最深的恐惧,“白建民是个坏蛋,他死有余辜,不能让王学林替他偿命呀!”我又急得流下泪来。
“不会的,王学林不会死。我问过法院的朋友,白建民打他在先,他顶多算防卫过当,最坏的结果是判个十年八年的,但肯定不会是死刑,你别担心。”我看得出史坤眼里的焦虑,但他还在试图安慰一个慌张失控的我。
听到王学林不会被判死刑的话我心顿时安静了很多,“不管八年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他!”我流着泪说得坚定。
可是后来我却没有遵守我的诺言,我深以为愧,但是我对他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如果重新来一次,如果我知道我的婚姻我的幸福都是了了,而且三十几岁就换上这不治之症,或许我会有勇气坚持等下去,等到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见完史坤我回到宿舍收拾东西,我已经迫不急待的想去叔叔家,去求他,求他对王学林从轻发落,可是当我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刹那,脑子仿佛闪过一道金光,整个人昏迷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