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暴晒,黄昏之后的地面仍然热气扑人。安静蹲在一棵树下,兴致勃勃看着一队小蚂蚁。那十几只蚂蚁非常努力地扛着一只还在挣扎的甲虫,艰难地往巢穴方向爬,头上小小的触角晃得十分起劲。
“喂!”
冷不防的声音,吓了安静一跳,差点坐到地上。她微愠,回头道:“杜松林,你还没走呀?”
杜杜松林悠闲地笑着说:“你还在记仇?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走?琉璃他们都回去了。”
他长得其实也算英俊,但安静就是看他不太顺眼,尤其对他那时尚的服饰,简直是嗤之以鼻,所以说起话来很不客气:“你呢!你不也没回去吗?”言下之意他管得太宽了。
杜松林俩手洒脱的插在裤兜里,向后转了下身:“我等老大。”
提到老大,安静的脸缓和下来,也失去了看蚂蚁搬家的兴趣,拍拍手上的灰土,转身进屋:“老大还没醒吗?你要喝杯咖啡吗?我请你。”
杜松林不知可否的笑了笑,他一进屋就歪在那张摇椅上,两只脚悬空了荡来荡去。他看着安静忙忙碌碌的冲咖啡,突然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一年前。一年前也曾有个小女子在这间屋子里来来回回的,只不过那个人嘴里心里都只有老大。
记忆一开了闸,就不好收拾。他不知不觉想到更远的一些时候,大家刚走入校门的时候,那个顶着一张清纯面孔的女孩,总拿眼睛偷偷的看他和老大,总是清清脆脆的叫他们去参加校内活动。后来,她却成了老大的女朋友。
“杜松林。”清清脆脆的呼唤差点让杜松林以为时光倒转,他定下神细看。
安静端了一杯咖啡,研究的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显出不该属于她的睿智。
杜松林摇了一下头,我怎么又想起她了。安静和她哪有半点相像之处,一个这么平凡,一个超凡脱俗的像个仙子。可是为什么她们却有那么相像的眼神?
“杜松林。”安静清清楚楚的道,“我知道你在思考,可是那并不意味着我得端着咖啡不能打断你。”
“哦!对不起对不起。”杜松林恍然大悟,连忙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立刻烫的直叫,“哦呀,喔呀!”咖啡杯一倾,咖啡洒出来又烫了手,他又跳又叫,在地上转起了圈。
呵呵呵呵!安静笑得弯下腰去,连忙拿来毛巾给他擦手:“慢点,我又不跟你抢。手烫坏没有?”
“没事没事。”杜松林放下咖啡杯,不停对着发红的手嘘气。
“杜松林,你不能消停点吗?闹腾什么呢?”老大不满的推开门。
“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不是,一杯咖啡就烫了嘴又烫了手。你可醒了,再不醒我就饿晕了。”杜松林走过去,把桌上的咖啡顺手拿给老大,“快点喝。直接把安静也带上,咱们出去撮一顿,然后桌球保龄,我请客。”
“算了吧!就你那两下子?我单手刷你。安静,穿上衣服,一起走。”老大毫不推辞,举起咖啡一口气喝光,随手一扔,纸杯杯准确无误落入纸篓里。
安安静拿着抹布在桌子上磨蹭,笑着摇头:“你们去玩吧!我不去了。老大,你今晚回来吗?”她依然关心有没有人陪自己睡觉的问题
“嘻嘻!”杜松林鬼头鬼脑的笑着,拿眼角夹着老大,意思十分明显,看,连新来的小妹妹都会问这种问题了。
老大眉峰忽的一挑,黑漆漆的眼睛里射出逼人的光芒。
杜松林缩了缩脖子,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很无奈的向安静微笑:“一起去吧!难得我请客,晚了我送你。”
老大自作主张去安静的箱子里找出件衣服,扔过去,命令:“穿好,晚上冷。松林,给琉璃他们打个电话,去凤舞。”
“好嘞!”杜松林边走边打电话。
安静落在后面,默默穿着衣服,暗暗皱眉,她很想告诉老大自己的心脏很难负担那种喧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已经觉得脚底发软,胸口闷胀,心跳越来越急,渐渐的有些喘不上气来。我的药呢?我的药。她在裤兜上衣兜,是兜的地方都摸了个遍,越摸越急越摸越乱,最后跺起脚来。
杜松林诧异地看着安静忙乎,拨通了手机都忘记说话,任由电话里喂喂叫个不停。
老大平静的看了一会儿,伸手按在安静的肩上:“你干什么呢?找什么呢?”他不明白这个女孩到底怎么回事儿,一说一起出去就推三阻四的。他不由联想到明琉璃说的,“老大,你相信吗?她四十多了。。。。。。”或许真该好好查查抑郁症会合并成什么病。
“用不着你管。”安静有些歇斯底里,她怨恨起老大来,为什么一定要强迫她跟着,她更加忙乱的翻找起药瓶,大脑则在努力回忆,是不是落在屋里了?
“你不用去了。”老大看着转身回屋的安静,忽然说。他暂时不想考虑这个女孩的事,否则今晚就别想玩个痛快了。
“你。。。。。。”安静愤慨的回身,却看到老大眼睛里的一抹温柔,她一时竟忘了发火。
“不用去了,好好休息吧!晚上我还回来睡,不用等门。”老大简短的交代着,领着杜松林穿堂而出。
“我。。。。。。”安静长长吁了口气,跌坐在石台上,心跳逐渐恢复平静,气息也慢慢平稳,可是不知怎么,就是觉得怅怅的,没来由的失落。
夜风徐徐吹来,吹动了剪成尖顶的树冠,掀动了安静的衣角。她无意识的缓缓转头,打量着静静的院子。又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她叹了口气,摸摸上衣兜里的钱,转身关上院门走了出去。
酒吧里灯影闪烁,把寂寞的人脸分割成可笑的板块。安静安安静静坐在调酒师面前的吧椅上,搅动着酒杯里的冰块,这块是红色,这块是绿色,这块是紫色,她努力分辨着,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今天怎么不打包?”一个俊俏而年轻的男人踱过来,脸也被割裂出可笑的层次,连带那笑容也显得十分诡异。
“怕老板看到。”安静认真的解释,“给我拿杯玛格丽特,今晚我想喝杯淡点的。”
“嗬!”男人耸耸肩,招呼调酒师调一杯过来,“你会怕老板?这不像你的个性呀!”
安静的眼睛凶狠的瞪着:“别说得好像跟我很熟,不就是在你这买了回酒吗?”
“还顺便退回酒瓶,十分认真的说,这些酒瓶酒商会回收,我们别亏了。姐姐,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真是杂工?老板一个月给你多少钱?”男人摇着头,顺便把调好的酒放到安静手边。
“干你什么事?我就是一杂工怎么了?不能进你们这里喝酒?”安静翻了个白眼,四下挑刺,“我说你个堂堂的老板,净坐着和我闲磨牙?没事干啦?没生意啦?你管我是干什么的呢!少给你钱了吗?看也知道,你这酒吧的生意生意不是很好,看看这品味,连副像样点的油画都没有,都挂的什么呀这是。别人挂什么你就挂什么,你有点创意行不?在这条街上,没创意就只能关门大吉。”
“呸呸呸!乌鸦嘴,有你这样说的吗?摊上你这样的客人我倒霉大吉才是。”男人的嘴都气歪了,手指指点给安静看,“我怎么就没特色了,你看,这是普桑。尼可拉斯的画。”
“是,他的画的赝品,对吧!我知道他,法国的嘛!那张是赝品《贝尔沙扎宴会》,真难为你从哪儿淘来的?你是小海归吧?”安静不屑一顾地撇嘴。
“你才是海龟。”男人的脸都黑了,幸好在灯光里不很明显。
安安静摆摆手:“我不是骂你,我是说你是从外国留学回来的吧?净淘些外国垃圾。改天我给你弄几张国内的,那才叫一个精彩。”
男人冷静了下来,但还是很怀疑:“真的?”
安静把空杯放在男人眼前,伸出手去:“我叫安静,我有一个朋友就是画家,画油画的。”
男人迟疑了一下,也伸过手去,握住安静的手,露出爽朗的笑:“我叫曹雪航,刚从英国回来,欢迎你以后常来。”他接触到安静的手,情不自禁握紧了一些,那只手好凉,让人忍不住想给她传递一点温度过去。
安静若无其事抽回手,笑了笑:“我的手很凉。”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再给我来一杯,然后我就该回去了。”
曹雪航爽快的说:“好的,这杯我请。”
安静笑了笑,不置可否,慢慢喝完酒之后,随手扔下一叠钱,拿起桌上的外衣头也不回就走了。
曹雪航来收钱时,赫然发现那是两杯酒的钱,另外有一个字条:“我喝酒向来是自己花钱,或者改天你请我吃饭。”
他拿着钱,忍不住笑了,细心的把字条叠好,手心里仿佛还有那只手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