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离去,让春生的母亲彻底崩溃,这个要强了一生的老太太再也无法坚强。春生的追悼会结束后,她变得痴痴呆呆,每天只是坐在院子里的树桩上发呆。其他几个儿子因为抚恤金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在这个封闭的农村,刘春生留下的这笔钱对于这几个农村小伙子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他们很快忘记了失去兄弟的伤痛,投入到了争夺抚恤金的战争中。几个媳妇更是争锋相对。几个月来,这个家里每天都争吵着,甚至打架。
春生的父亲体贴地照顾着老伴儿,喂饭,洗衣服,熬药,下地干活。他疼惜春生不必老太婆少,可自己是男人,老伴儿几乎疯癫,他不能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尽力多做点什么,好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些。几个孩子都没有春生懂事。春生的遗嘱很清楚,这笔钱留一部分给老人生活,其他就给村里建个养老院。对于儿子的这个决定,春生的父亲现在更加理解。这个村子像他和老伴儿这样的老人有十几个,虽然儿女不少,一个个成家后,老人就成了家里没人待见的对象,每天帮儿子干活,生活收入都由儿子媳妇管控,老人们基本没有钱,就连吃药看病都得伸手问儿子要。每个老人的日子都过的紧吧。本该好好养老的年纪了,还得为吃口饭下地干活。这就是村子里老人们的现状。
想着这些,春生的父亲有些感慨,他停下手里的农活,抬头看看太阳,快中午了,老伴儿该吃药了,自从儿子没了,老太太一天不如一天。深秋的黄土地上,颓废,荒芜。踩一脚尘土随风起。这片黄土地的希望在哪儿啊。老人拍拍裤腿上的黄土,拿起锄头,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往家中走去。留个这片土地的除了深浅不一的脚印,还有那苍老蹒跚的背影。
深褐色的脸膛,印着深深的皱纹,头上的白发在秋风中凌乱不堪。失去儿子的痛让这个老人一下子老了许多。
“春生该娶媳妇了。。。。。”
望着老伴儿不停的念叨,春生的父亲心底又是一阵疼,他浑浊的眼睛湿润了。放下手里的农具,一双苍老的手整理了一下老伴儿的衣服。
“老婆子,春生是该娶媳妇了,咱赶紧吃药去,让自己身体好起来啊,你呀还得抱孙子呢。”
这样哄着老伴儿已经有几个月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老伴儿脸上的笑容。
两个蹒跚的背影,互相搀扶着走进了房间。
“爹呀,你可回来了。”随着话音,大儿媳妇走了进来。春生的父亲一脸的无奈。这几个月,儿子媳妇轮番来闹,就为春生用命换来的那点钱。
“爹,你可不能偏着依着,我们也是长子,按理儿你得多分我们点。再说妈现在的样子,还有你,老了不都得我们养着啊。”看蹲在地上没有说话的公公,,大媳妇索性搬个凳子坐在春生父亲面前。她一定要得到她认为该得到的。
“你说,你们都这岁数了,老攥着个钱干啥呀。”
这样的话几个月以来,每天都有儿子或者媳妇对着他念叨,春生的父亲已经不在乎了,看着儿媳妇泼辣无礼的样子,老人有些无力。
“你回屋去吧,我还得给你妈熬药呢”
“爹。。。”看公爹不理睬拿了药罐走了出去,长媳妇厌恶地看了一眼坐在炕沿上的婆婆,一脚把坐了的凳子踢在一边,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春生的父亲看着儿媳妇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端着药罐转身去熬药,一阵眩晕让他靠在了门框上。
七十多岁的人了,下地干活,照顾老伴儿,还得受着儿子儿媳妇的气,几个月来,他有些吃不消了。刚出事那会,几个儿子儿媳妇还常过来熬个药,做个饭,自从发生了争吵,他们再也没做过了,每次过来都是吵闹。对于这样的事情,刚开始春生的父亲还决定把这些钱分给儿子们,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他不能把儿子的命钱送给别人建什么养老院。再说,自己和老婆子老了还得靠孩子们养老送终呢。这段日子下来,老人有些失望,这些孩子,还能为自己养老吗?可矛盾的同时他还是抱着希望。希望儿子儿媳孝顺,让他们老有所靠。可怜的老人。
“咳咳。。。。。”点燃柴火升起的烟呛得春生的父亲站了起来,用袖子抹着眼泪,转身又蹲下去,用嘴吹气,努力让火燃烧的旺一点。药罐子上的黑色柴灰涂在他的手上,脸上,老人并不在意这些,坐在柴草上,默默地看着燃烧的柴草,时而咳嗽几声。
门帘掀起,三儿子端着一个盆儿走了进来。
“爹,媳妇做了面条,我给你端了点。”说着,把盆递给了老人。
“你和娘先去吃吧,这里我看着。”春生的父亲接过饭盆,站在地上,看着儿子麻利地把柴火加进去。
“三儿啊,一起去吃点吧。”
“爹,我去把娘也叫来,在这儿吃吧。暖和点。”三儿加了一把柴,走进了隔壁房间。
平日里,老两口将就几口米汤,煮土豆就过去了。
这是争吵之后,几个月来,老人吃到儿子儿媳做的第一顿热乎饭。春生的父亲给老伴儿喂着饭。
“老婆子,多吃点儿,就好得快点。”
“爹,俺娘都吃了这多药了,咋还不见好呢。”三儿看着吃饭都漏汤的母亲,有点难过。
“三儿啊,你娘这个病恐怕得用些日子才能好啊。”春生的父亲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儿子。用衣袖抹去老伴儿嘴角的饭汤和面渣。
春生的母亲几乎是不能自理的,一碗面条他几乎吃了一个时辰。三儿子把药罐里的药倒在一个碗里。
春生的父亲端起已经凉了的面条,放在熬药的火上热了热,蹲在地上的柴草上吃了起来。
看着给老伴儿喂药的三儿子,春生的父亲心里说不出的欣慰,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今天的饭,老人吃的格外多一些。
天气越来越冷了,屋子里冰凉,三儿帮着父亲点起了火炉,虽然燃烧的是柴草,但房间里似乎开始暖了一点。春生的母亲倒在炕上睡着了,她就这样,一会睡着,一会醒了,夜里也这么闹腾。
三儿替母亲掖好被子,坐在了火炉边,看着对面的父亲。
“爹,您也别生气,不是兄弟几个闹,我觉得你也应该把钱给我们兄弟分了,弟弟已经不在了,你和娘也这么大年纪了,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因为愧疚,三儿子没敢抬头看父亲。他也不想这样,可这个事儿迟早得面对。想到这些,他开始诉起自己的苦楚来,
“爹啊,你也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我们屋分的地最不好,这几年收入就没几个钱,日子也确实紧吧。”说完这些,三儿自己也觉得别扭。
看着儿子头头是道说个不停,春生的父亲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想着和三儿商量一下,把老伴儿带到大医院去看看。可儿子的一番话让他的心又凉了半截。
看父亲没说话,三儿子决定把憋在心里的话一次说完
。
“爹,你再好好想想,弟弟的命钱,哪有送给外人的道理啊。还盖啥养老院啊,谁家的老人不都有儿子啊。”
“爹,您再琢磨琢磨,我先回去了啊。”三儿子很快离开
,他对父亲说的话他心里也一直憋着,可始终张不开嘴。这几个月媳妇闹得没法过,再说他觉得自己说的也都是实话。虽然在道理上他觉得说服了自己,可想想老父亲,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门外飘起了雪花,看着三儿子走出院门,春生的父亲缓慢地加了一把柴,再看看躺在炕上的老伴儿,春生的父亲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