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等闲平地起波澜
夜,还是令人窒息的黑夜。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空荡地令人无法适从。家,可哪里是她的家呢?可前方分明,有一个人在为她执灯。是他吗?她奔了过去,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不要离开我。”前方突然一片大光明。烛火的光亮照在她脸上,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面目…
“你醒了。”轻轻松开她紧握的手,林子言终于从睡梦中醒来。原来,他一直紧握自己的手。“哲。”她对他微笑。纵然千帆过尽,这里,仍是她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等你好了,我们就出去走走。”晋王随手拢了拢她耳边的乱发,目光依然沉重。她突然坐了起来:“我们已经出来了,不是嘛。我已经好了,可以下来走走吗?”说完,掀开裹身的薄被。“如你所愿。”晋王笑道,抖开一件湖绿披风:“今天有故人来访。”
王妃接过披风,裹在身上,正要起身,却被晋王一把放入椅中,前面正是一块雕花精美的铜镜。王妃对镜自视,突然笑道:“小兰,看看咱们王爷,是不是因为我人老珠黄,所以才整天愁眉苦脸。”斜睨着镜里面无表情的晋王,对镜梳妆的晋王妃忍不住笑言。小兰望向镜中,初愈的晋王妃不仅倦色全无,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妩媚。如雪的皮肤仿佛笼罩着初生霞光,散发出瑰丽的玫瑰艳色。顷刻间,晋王妃已拢好如云鬓发,站起身来。
春日即将过去,晋王府内却依然风景如画。缤纷落英下,落落青衣显得格外明晰。“李将军。”王妃轻呼,微笑地坐入亭中。青衣男子回过头来,星眸发光,赫然就是李义。“子言,你的气色好多了。”李义笑道,双手作揖,和晋王同时入座。
“当年拼却**,正东风,小桥流水春意浓。而今剑横乌江畔,星事黯,沧流冷月夜无声。”李义突然叹道。“好词。”王妃笑道。“好意境。”晋王沉思片刻,说道。李义道:“晋王似乎已了解词中真义。”晋王笑道:“小兰,给李将军取两坛**,备在马车上。”“看来我刚来王爷就要下逐客令了。”李义干脆解下腰间宝剑,笑嘻嘻地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亭边的柳叶开始翻飞起来。府中风声大作。王妃轻轻拉紧了略敞的荷叶边披风。李义笑道:“天色不早,李某该告辞回府了。先谢过晋王的**。”话毕,立起身来:“风大了,晋王还是早些送王妃回去。”晋王也立起身来:“将军留步,赵某还有些话想和将军深谈。”“这意思,那我到该回避了。”王妃立起身来,笑靥如花:“近日身体不适,将军不要见怪。”退到亭边,准备离去。晋王回过头:“等小兰回来后再回去吧。”“不用了,我又不会迷路。”王妃低语,转身便消失在花丛中。
“留住李兄,实为有其他事情告知。”晋王见王妃走远,说道。看着晋王沉重的目光,李义也不再微笑:“是不是子言的毒尚未解清?我见她面色泛红,却非正常嫣红。”“我就知道,即使我不留李兄,你也不会走的。”晋王叹道,“本来不应再为此事劳烦李兄,可是此事已非人力之所及。”李义不言,冷峻的眸子不自觉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啊,救命!数声惊叫从莲池边发出。顺着风声,亭中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小兰的叫声。”此话一出,亭中已空无一人。莲花池边没有人。只有两行杂乱的脚印。小兰首先从池中冒出头来:“救救王妃。”连风声都没有停顿,两人一跃而下。只有园中柳叶刷刷落下的声音。水面的小兰被晋王首先托到池边。两人继续潜入深处。
晋王妃漂浮在水中央。黑色的长发缠绕住白皙的面庞,纱做的裙裾随水荡漾。她双目闭合,长长的睫毛泛着荧光。若有人下水看见,会以为海之女神沉睡未醒。两人合力将王妃推出水面。只是,王妃似乎永远地睡着了,连脉博也停止了跳动。惊惧、悲伤一瞬间写在李义脸上。他抱过王妃,一时间竟忘记了一切。“把她给我,”晋王说道:“我来救她。”晋王双手覆于王妃背上。随着真气的输入,一股红色的气流徐徐在王妃体内流动。这样,究竟能否拯救她?小兰苏醒过来,定定望着两人。
王妃突然重重舒了口气,随即陷入昏迷。李义的眼神似有喜色,又似乎没有。他不再望向晋王,只是定定的看那莲池旁边的脚印。栏杆高约三尺,均以定县汉白玉雕就,其高不致于失足跌入。再望向池边,李义如星的眸子突然散发出漫天寒芒。长剑出鞘,突然刺向犹自瑟瑟发抖的侍婢小兰。小兰似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面对这迎面长剑,居然丝毫未躲避。“嗤”一声钝响,剑锋刺入血肉。可是,却是晋王紫袍染血。这一剑正好刺在晋王左臂上。尽管李义及时偏离了半尺,可这雷霆之怒还是伤了晋王。“为什么不出手?”李义冷笑:“难道你早就知道是她?”晋王任由鲜血涌出,却不言语。李义直到小兰面前,剑尖直指:“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破绽百出。”小兰突然冷笑,竟站了起来:“我拿酒归来,见王妃失足落水,不顾自己安危,跳水相救,何以致疑?”李义笑道:“疑点有三:第一,求救声中丝毫未见慌乱;第二,自己会水却见死不救;第三,脚印不对。你取酒归来,以你的高度是无法望见柳林和石栏这边的王妃。纵然王妃呼救,你走得也不会这样从容。实际上你根本没有取酒,而是先去制造脚印去了。你拿着王妃绣鞋制造出王妃走向池边的假象,然后在石栏处打晕王妃,将她推下,这样就方便你伪装了。接着再倒退回莲池的另一面,制造脚印,看似你取酒归来,实则不然。最后,也是最精彩的一着。跃入莲池,假装救主心切。
小兰抚了抚散乱的黑发,眼神咄咄逼人:“李将军,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推测。而推测,是不能当真的。王妃失足落水,将军直言责备,小兰也是可以接受的。”“如此贱婢,当真非杀不可。”李义微笑:“可惜,我要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常人前行,必然前重后轻;反之,后退则前轻后重。王妃走向湖边的脚印,前后轻重一样,底纹清晰,如同盖印;你从柳林走向石栏的那段,却是前轻后重,形迹可疑。而且,倘若你不懂水性,怎会不沉反浮?当然,你还会砌词狡辩。现在,我让你看一样东西。长剑如虹,挥向池面。剑气直达池底。顷刻间,池水犹如沸腾,一物缓缓浮了上来。如钩似月,一双玲珑绣鞋静静漂在水上。金线散发出一道华光,这正是王妃常穿绣鞋。“为什么这样做?”李义喝问,长剑贴向小兰。
一种无以言表的忧伤浮现在小兰双眸,她定定望向旁边的晋王,旋即别过头:“我一直仰望一个人,希望能够可以和他更近一点。不管多久,都不会改变。只是我的神从未眷顾过我,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另一个人。”“所以,你要除掉对你的一切阻碍?”李义冷笑。小兰突然大笑起来:“你不会懂得。我怎么会这样残忍地伤害他,我只不过是除掉一个他不喜欢的人。一个他虽然关心却并不喜欢的影子。你不会懂得。”小兰继续大笑,黑色的头发完全披散,这时候的她,仿佛中了邪,浑身都不停发抖。“嗤”又一声钝响,还是剑锋刺进血肉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更加悠长。小兰浑身浴血,手中却紧紧握住李义的长剑,似乎想让剑锋更多地进入身体。汩汩鲜血从创口不停流出,瞬间染红了前胸的衣衫。晋王突然将小兰抱入怀中,“怎么那么傻?”轻轻的询问,仿佛情人耳边的呢喃。小兰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贴近晋王的怀抱:“宿眠杨柳下,晓荷吹雨声。你写的诗真好。我以后就在这柳树下陪你,好吗?”血渐渐染湿了晋王的紫袍,小兰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晋王微笑:“当然。”小兰不再说话。许久,晋王轻轻放下怀抱中的人儿,将紫袍缓缓盖住逝去的人儿。“李兄,不用担心。子言不会有事。”晋王抬头:“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你。”李义抱起地上的王妃,头也不回:“回房再说。”
两人共桌而坐。晋王道:“其实那天在迷失森林你也看到了,子言的解药,其实就是迦洛之心。”李义微笑:“当然。”“可惜迦洛之心终究是邪物。子言虽然被救,却沾染了太多邪气。”李义皱眉,却不言语。晋王继续说道:“子言自从醒来以后,身体也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变得异常娇媚。”李义接着说道。晋王突然叹道:“以我之能,也只能保她十年不变。”李义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晋王道:“十年之内,她的心智在我功力保护下,不会变化。可十年之后,我的功力已无法控制她体内的邪气。”李义陷入沉思。“十年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厅内的茶水已煮沸,浓郁的茶香四溢。只是大厅突然空荡荡地,似乎没有一个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