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这男人跟他们谈判时逻辑严谨,步步紧逼,不卑不亢,的确让他们觉得棘手。最后双方达成的条件是,小卖部可以拆,但是必须得把店主好好安置。因为小卖部是他们的经济来源,所以校方适当的补贴也是必不可少。
校方还想说蒙混过关,男人让他们必须要写出保证书并且盖上学校的公章,这才算数。
对比起之前小男孩和病女人的强硬态度,这个男人倒算是退了一步。校方想着既然对方已经给了台阶,那么大家就顺着台阶下好了。
后来男人生病的妻子终于出现,惊讶于丈夫的现身,但她的表情却没有浮现出过多的惊异。苏晓思坐在树上监视着下方的一举一动,心想,应该是这个男人的魂魄一直环绕在家里,病重的妻子长时间地游离在阴阳二界,隐隐约约之间或许能感受到丈夫魂气的存在。只不过丈夫魂气涣散又无法控制,根本就没有发现妻子而已。
男人的魂魄实体化后很明显多了一份人类的理性,整个谈判的过程表现得很机智沉稳。苏晓思拖着下巴,看着躲在父亲身后的小男孩。
小男孩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两岁而已,应该早就没有了对父亲的记忆。或许他能从家里的照片看到父亲的模样,可现在这个应该死去的男人突然出现,小男孩的妈妈也没有说明这个男人是谁,但是小男孩很自然就亲近上去。先前对着校方那些大人们时露出的凶悍表情也全数从他的脸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仰视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背影时的好奇。
签好了合约,一个小时的时间也要到了。
“你真是乱来。”一个轻飘飘的身影落到苏晓思的身边,苏晓思侧目,那是一个穿着宝蓝色职业装的短发女性。她戴着红色类似军帽的沉重帽子,左胸口别着一个艳红色的徽章,那是阴界向导的标识。
“哦?好久不见灵厅小姐。这个地区现在是你来接手吗?不错啊,都已经是红色向导了,要坐上总导游的位置也只是一步之遥了。”苏晓思并没有因为来者而变化姿势。
“说话这么酸就没意思了。”被唤作灵厅的女人双臂环在胸前说,“你可真有出息,连刑警标识都会被盗走,你的左眼,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吧?让我来帮你治疗吧。”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虽然苏晓思一向都是冷漠的,可是最起码的礼貌还是都在遵守,面对这个女人她倒是第一次展现出了异常失礼的态度。
“你是我亲妹妹,怎么会没有关系?”灵厅此话一出,苏晓思立刻就站起身,狠狠地瞪过来。灵厅也不甘示弱直视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就这样凝视对方。
苏晓思咬牙切齿的力度在慢慢流逝变缓,最后冷酷的表情松弛下去渐渐换上了冷笑:“别逗我笑,亲妹妹?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过期姐姐。”说完苏晓思一跃而下没入草丛之间,只留灵厅站在原处,带着一丝忧伤望着她的背影。
等到校方的人都走了围观群众也都散去,苏晓思绕到小卖部的后面,站在店铺暗处飞出六支圆珠笔,圆珠笔落在男人的身边形成一片祥和之紫光。
“圆珠笔送行者,上路吧。”苏晓思的表情隐匿在紫光之后,连同没落的表情也一起变得不清晰。
“我该走了。”虽然别人看不见,但是那男人却是能清晰地看见紫光在他身边围绕。
妻子忧伤又眷恋地看着他:“这么快又要离开我们吗?”
男人抬手想要触摸妻子的脸庞,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无法接触到任何事物,惨然一笑说:“我们总能再重逢的。”
妻子闭上眼眼泪忍不住流下:“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
“别说这种话。”
“是真的,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小勇已经变成男子汉了,他可以照顾好自己,勇敢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就放心了。”
男人低头看向儿子,年幼的儿子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隐忍之气,眼泪在圆圆的眼睛里打转,眼看就要往下落,但他咬紧嘴唇,生生地忍着。
男人的眼泪却先一步滴落,他蹲下和儿子平视:“儿子,你长大了,你已经成为我们家的守护者。”
小男孩用力摇头,眼泪也被甩掉,他用稚嫩的声音回应:“不,爸爸才是我们的守护者。”
母亲站在一边,突然身子猛地一颤,压抑着声音却压抑不住身子的颤抖,潸然泪下。
原来亲人间总是有那么多心有灵犀,根本不必多说,血脉相连的对方早就已经参透一切了。
“无聊的亲情把戏。”苏晓思闭眼,“上路吧。”
今世亲情化作一阵白烟消失于天际,无论再爱,下辈子也不会相遇。
苏晓思装作不经意再往树上望去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她缓缓地收回目光,正在沉思却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苏晓思……苏晓思……”
苏晓思向前方望去,班长伸一苑晃晃悠悠往她的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捂着肚子,头发也凌乱得不和情理。
苏晓思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洛……同学她,被一个奇怪的人带走……那个人假扮成我的室友,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就是刚才,她把洛同学掳走了。”
“什么?掳走了?谁?”苏晓思心中一沉,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个……短头发,戴眼睛,拿手术刀的高个子女人。”
苏晓思一咬牙,绝对是十一,不会有错。
混蛋!苏晓思问了她们离去的方向,拔腿就跑,撕开夜晚平静的气氛,她越上屋顶穿行其间,如黑猫狂奔。
“其实我才是最劳累的守护者吧。”苏晓思疲于奔命之时无聊地心里升起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