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古之井
我们向深渊沉去，以莫可言说的脚步
我们向神域升去，以莫可意会的姿态
铁的洪流打开光的大门，久远之幽鬼苏生于渊暗的过去
有人探求，有人掩藏
还有人，在观看
失序开始……
当城顶大灯发出的伪太阳光以大约下午两点的角度，投射在魔法研究所银灰的高墙上时，身披纯白色研究长袍的古德曼?火心，在腋下夹了一叠纸，领着一群研究员匆匆走过研究所低矮得令人压抑的铁质走廊，敲开了副所长办公室毫无特色的大木门。
“副所长，先期检测已经全部完成，正式试验随时可以开始！”
副所长海德?吉基尔从大办公桌上码放得无比整齐的卷宗堆后边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地寒冷，居高临下地盯着进来的一群下属，就像审讯者盯着冥顽不化的犯人。
“检测完了？结果是什么？”
“大人，这……全是检测结果”
古德曼捧起手中的一沓资料，看上去至少也有一百多页
“我只要知道一个确实的结论！别给我看那些繁琐得不行的法力解析计算！”
“那……请大人过目”
古德曼紧张地抽出最上边的几张，递给副所长
“根据我们近三个月来的探测结果，三个月前感知到边缘冲突的时候，它还刚刚越过1200千米深度的上古不连续面，之后的两个半月内，它已经沿深地能量线上移了842千米，十五天前的深度是第三基准以下358千米，而根据今天上午的数据，它现在距离我们脚下只有不到5000米的路程，而距离位于第四基准上的试验面，只有1000米不到，但是它现在在减速，预计下午会第一次接触深地试验厅”
“表层魔网能量线情况如何？”海德副所长眼皮也不抬地问
“应该是受到了上古能量节点的激发，表层魔网能量近期一直在渐增，以和上古能量节点保持自发平衡。而根据提瑞斯法熔炉控制室发来的数据，最近三天能量线宽度和密度都同比增长了15%以上，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已经关闭了两座能量萃取器。”
“能量的性质呢？发生转变了吗？”
“副所长大人，这就是关键所在，几天前发生魔网能量流井喷事故时，似乎将深处的能量挟带了一部分到达地表，而根据范海辛研究员对事故现场残留结晶的分析，其中混杂了一小部分谱相异常的能量，可能是略微掺混了上古能量而发生了异变，经过对这一部分异变魔网能量的分析，我们发现……它们比一般魔网能量的级别高了至少一个数量级！”
海德副所长眉梢一动
“有没有详细数据？”
“在您手上的最后一页。”
“嗯，我先看看……爆燃试验十次平均数据，相对地精高爆炸药当量……瞬间爆速12km/s；做功能力135%；猛度172%；魔网能量感度24%～36%；摩擦感度0%……能量密度19MJ/L……十九兆焦耳每升？”
“没错，能量密度已经超过优质地精高爆炸药，这根本不是一般魔法能量，而是理论上极高级爆炸物的级别！”
“怎么会这么高？”
“大人，这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下面”
“呃……分析对象对六种元素能量转化率为……99.999896%？”
“没错，副所长大人，这就是关键所在。无法完全转化说明其中确实含有更高层次的能量，适用于魔网能量流的转化阵列不能全部吃掉，但是转化率既然高达99.999896%，就是说其中的高层次能量只有万分之一，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是说，如果是纯粹的上古能量，那就是毁天灭地的级别了？”
“毁天灭地谈不上，大人，但是我们根据现有数据，从理论上计算出的上古能量能量密度，保守估计也有一百八十万兆焦耳每升，至少摧毁一座幽暗城还是绰绰有余的，运气好的话，上边的洛丹伦废墟、布瑞尔，甚至是丧钟镇一个都逃不掉！”
“看来……还真是一匹不好驯服的烈马哪”海德副所长带着猜不透意义的笑容说“不过，不是这等烈马的话，我们和上层都不会看上眼的。”
“大人，远征诺森德的魔法科学部队应我们要求，已经从北风苔原的考达拉岛发回了他们和肯瑞托共同取得的实验数据，我们经过比对，发现这股上古能量和考达拉岛上的魔枢、魔环中央能量流的性质很接近，魔法科学部队送来的那些‘缴获品’，完全可以帮助我们！”
“哼，是吗？不愧是蓝龙！”海德副所长将试验资料叠到一起“既然如此，那么就定于今天下午试验，先设法用蓝龙的科技控制住上古能量，再考虑能不能收集一些以作后续研究，但是必须安全第一！”
“遵命，副所长大人！”
“记住，今天所长不在，你这个首席研究员一定要把好关，不能再让军部的人找我们的麻烦！”海德副所长将手中的试验资料扔到桌上“现在是特殊时期，认真对待！”
“是的，大人。但是……”
古德曼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别西卜所长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缺席吧？”
“呃……并非在下多管闲事，只是试验前夕所长未到，研究员们有些议论……”
“哎，今天范海辛已经来问过一次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又被大人物们抓去训话了，人家是所长嘛，所长要干什么，我们没有必要知道。”
“知道了，副所长大人，我现在就去深地试验厅安排试验事宜。”
“好了，去吧，辛苦了。”
当办公室大门的门锁咔地一声关上，研究员们的脚步声在消失在门外后，海德副所长才疲惫地往他那张绸面办公椅上重重一躺，举眼望天，眉头恐怖地纠结到了一起，银框眼镜下那双阴暗深陷的眼瞳，流露出一种笼中困兽特有的可怕眼神。
“别西卜……他们，已经去问候你了吗……”
海德茫然凝视虚空的灰色墙壁，无力地自言自语，曾经阴鸷沉郁的目光，被难以言说的忧惧蚀刻得异常空洞
“大概接下来就该来‘拜访’我了，不过，我可不算个好客的主人！”
海德副所长狠狠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范海辛，接下来是什么？”
“别急嘛，阿瑞斯。你这几个小时参观的，才只是魔法区中枢的一半而已，前边这座机械，才是我们研究所的‘骄傲’和‘杰作’。”
“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提瑞斯法熔炉’吧？”
“没错，这条天桥是直通中央车间的研究人员内部通道，如果从正门进去……反正我每次都得在下边的精炼场里迷路！”
两人在一座流淌着天蓝色微光的魔晶悬浮天桥上且聊且走。天桥下，奥能精炼场宽广的能量萃取活塞阵列正有力地起伏着，沉重的机械铿锵声震撼着空气和大地。从地面伸出的虚能导管上下纵横，亮紫色的能量洪流在其中汹涌澎湃，明亮的光芒映彻穹顶，仿佛大地粗壮的动脉和神经。
而两人前方，一座通体银白的机械巨塔巍巍矗立，塔顶甚至已经穿破了地下城市的穹顶，不知延伸到了多高的地方，尽上方，涌流的过剩能量如诡异的涡旋，缓缓流转着向更上方升去，构成了几乎不该存在的风景。而地面上纵横交错的管道群都连接到塔底，五光十色的能量流或进或出，全都随着塔顶巨大无比的能量活塞泵的节律搏动，仿佛一颗钢铁的心脏，饕餮地吞吐来自深地之下的魔血。
而从塔上无数的喷孔中技术性溢流的魔网能量，化为无数缥雾的半透明光带，在钢铁巨树的枝杈间羽衣一般翻飞飘绕，拉出一层溟濛的雾霭
但却没有丝毫美感，只有浓重的妖异
这就是幽暗城魔法区的“提瑞斯法熔炉”，让机械之城诺莫瑞根都黯然失色的魔法科学怪兽。
“天哪，在这个距离看，这座塔还真的很高大，虽然……还比不上我们银月城的日怒之塔”
“这可不是塔，它本身就是一台巨大的机器！”范海辛指着地上的虚能导管束“从魔网能量线深处引出的强大能量流，就靠这玩意儿来消化，当年建造它的时候，可是费了极大的事啊，甚至都把它正上方的穹顶都挖穿了，做了个直通地面的大洞，用来泄流溢出能量，结果是上边洞口周围的一大片森林，全部都被魔网能量水晶化了，不过看着还是挺漂亮的”
机械巨塔的正上方以远，确实可以看到一些熹微的，来自提瑞斯法森林的淡绿色天光，但是在塔顶流出的炫目紫光中，那点光线显得无比渺茫。天桥上两粒人影，在巨型魔法机械群的包围下，也渺小如两只黑色的蚁虱，在此起彼伏的机器轰鸣声中踽踽行走。
“到了，里边就是熔炉中央车间”范海辛将自己的魔法门禁卡掏出来“准备好你的临时门禁卡，不然触发了防御系统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瑞斯看着大门上方的数个明显不是通气孔的方洞，笑着说“你们这种科研机构，居然和我以前呆过的纳克萨玛斯要塞差不多严密哪”
“如果你现在还认为这里只是个科研机构的话”范海辛将手中的门禁卡摁到密钥法阵上，一阵细微的电流声传来“那你就太天真了。”
二十分钟后，也就是下午四点二十分，范海辛，阿瑞斯，还有披着白大褂带着护目镜的熔炉总工程师，已经站在了提瑞斯法熔炉巨大的炉桥中央，正仰头观望那位居熔炉之心，其色若破晓之白，其状若垂天之光，从庞大无比的能量聚焦阵列中拔地而起上穷碧落的“上古之柱”
“哦，这……真是太壮观了！我还只在北风苔原的考达拉岛见过这样的能量流，没想到在这地下深处的幽暗城，你们也将它实现了啊”
“子爵大人，瞧您说的，这座机器里的能量流，可是不堪和考达拉岛的魔枢和魔环比肩啊，那才是蓝龙一族的大手笔。虽然说他们搞那种东西是想毁灭世界，但是那种高超的技术……我们毕竟是比不上的。”
“但是，这种能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阿瑞斯皱着眉头问道
“呃，我来给你解释吧，这所谓的魔网能量，其实就是艾泽拉斯大地的‘能源’，至于它的来源和存在的目的，在诺森德远征军挺进考达拉岛之前，我们法术界始终没有定论”范海辛望着炫目的能量管道，用教授式的口气解释道“不过，根据魔法科学部队从魔枢反馈回来的证据，我们现在的看法是：这应该是泰坦神设置，并交给了蓝龙一族管理的，全世界施法者的力量之源，同时也是艾泽拉斯的能量源泉。魔网能量线绵延在全世界的地下深处，但是，若想要使用的话，必须从‘能量节点’，也就是若干束能量线相交的地方入手，而且还需要拥有足以驾驭它的魔法技术。”
“你们现在不就能完全控制它了吗？”
“不，你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之门开启之后才发展起来的。当年建造这幽暗城时，确实是发现了能量节点，但是当时连它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认为它是一个适合进行法术研究的地理优势位置，所以才把魔法区建造在它上面，略微利用一点它溢流到地面的能量，但是在血精灵加入部落之后，他们带来的几近神域的魔法技术，才促进了这口能量井的正式开发。这座巨型熔炉的原型机和设计图，也是那些血精灵法师从外域的‘虚空风暴’带回来的科技。还记得前几年，他们来幽暗城首次访问时，看到我们守着这么庞大的能源不会使用，那表情才真是讽刺哪。”
听到后半句，阿瑞斯似乎触动了某些回忆，眼神渐渐变得悠远
“但是，范海辛，我们血精灵就是因为太痴迷于魔法，结果就……没错，就像你说的，我们血精灵的魔法技术近乎神域，但是，如果你见过银月城旧城废墟里那些‘失心者’，你就会知道我们一族悲剧的根源”阿瑞斯冰冷的声音变低了“接近神域，往往就是渎神，而正是因为渎神，我们才遭受了神谴，所以我有点觉得，你们做的这一切，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旁边的总工程师收敛了脸上一直挂着的自豪似的微笑
“是吗？你也看出来了？”范海辛的脸上露出了苦笑，视线却依旧固定在面前巨大的魔法机械上“我们做的，岂止是太多了……”
“虽然蓝龙军团无差别杀戮凡间魔法力量的行径确实疯狂，但是，有制造了这种魔法妖怪的我们这些人存在，他们的行为，其实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说完这句话，范海辛沉默了，似乎也想起了某些久远或可怖的事情
炉桥上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偌大的熔炉中心车间，只剩下魔法机械运转时发出的铁质低音，搅动着渐渐浓重起来的寂静
直到范海辛胸前的通讯魔水晶里传出了海德副所长急促的声音
“我是海德副所长！我是海德副所长！现在有紧急事件，请所有在魔法区内的执行委员、总工程师和一级研究员立即返回！立即返回！二十分钟后在一号会议厅集合！从速！”
话音未落，一股魔网波动冲进能量柱，霎时激起一片明炫的白光。
三小时前，第四基准试验面，“上古之井”
“各单位各就各位！进行最后一次仪器检测！”
“报告，上古能量节点目前距离第四基准1592米，处于魔网反斥区，正在减速，预计三十分钟后将接触”
“表层魔网能量线一切正常！能量流稳定增加！”
魔法研究所的深地试验大厅，比深渊中的幽暗城地表还要再深四千米，学术上被称为“第四基准”，和海平面的“第一基准”、提瑞斯法林地平均海拔的“第二基准”、幽暗城地表海拔的“第三基准”一样，同时也是幽暗城法术界公认的所谓“极重点观测地”。
但是，来过这里的研究员们，私下里都称它为“地狱”
接近神之领域的地方，只有天堂，或地狱
“副所长大人！试验准备完成，随时可以开始！”
在古德曼洪亮的报告声中，许多身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正在试验厅里往来穿梭，大厅中间的巨型虚能导管束里，炽烈炫目的魔网能量流狂烈地奔涌，将工作人员们匆忙的身影投射在古老的黑色玄武岩壁上。而虚能导管束周围，已经竖起了数个与导管相连接的庞大的铁罐，准备收集出流的上古能量,铁罐上流动着特级精炼泰坦神铁特有的冥蓝色水纹，就像数尊精工雕琢的大钟，静静等待着鸣响的时刻。
各司其职的研究人员们，在自己的岗位上紧张地做着各自的事情，除此之外皆不闻不问。试验大厅里的一切，都覆盖着科技魔法时代独有的气氛：严谨、精密，还有近乎无情的效率，使得这里并不像一个学术研究场所，而更像一台严密繁复的机械，精准地执行哪怕最苛刻的命令。
“监测室报告！距离上古能量接触第一道滤流环还有二十分钟！”
“第三次奥术反斥流已经开始注入！现在魔网能量流速12.53m/s，正在持续下降！”
随着控制台传来的机械式语音，紫色的奥术能量弧，开始在虚能导管束上方均匀排布的十多枚电极上活泼地跳动，管道中狂烈的流线，从亮白变为淡紫，速度渐渐放缓了。
“古德曼先生，节流线圈和虚能导管终检完毕！”几位戴了护目镜的工程师驾驶着魔法悬浮平台，从虚能导管束的背后绕了出来“一切正常！”
“副所长大人，是时候了！”
坐在主控悬浮平台中间的海德，依旧带着一副面具般的表情，冷冷地俯视着来来往往的试验人员，仿佛这不是与他息息相关的重要试验，而是一件无关己身的小事。
“副所长，魔法仓库报告，他们已将蓝龙平台调校完成，随时可以送达”
“打开传送门，让那些东西就位！”
“是！传送队准备！”
十几名法师装扮的试验人员得令，迅速在大厅的一角站成环形，开始吟诵传送咒言，一只无形之手，将细密的符文线仔细地编织，幻化成一道深邃的门扉。
“与出发地空间同调完成！”
“传送距离四千五百米，全体准备，开始空间对折！”
空气开始扭曲，符文阵发出耀眼的神秘光芒
“空间对折成功！”
“千路迢迢渡于野！众冥之门，谨遵吾言，万象招来！”
随着一句传送咒言，虚空中一道莫测深浅的门訇然中开。尔后，在渐渐弥合的空间裂缝里，数个造型异常奇特的浮空平台，于虚无中快速成形。
能够看清楚了，传送过来的物体，是五个圆形的蓝黑色悬浮台。但是，不同于研究员们乘坐的魔法机械平台，那是一种看上去古意盎然，绝非近世种族的美工风格的事物，悬浮台上雕刻有华丽幽秘的符文，还有如流云坠天般大气飘逸的蓝色龙纹。悬浮台上按正十字方向，十分醒目地伸出四尊龙首，凛凛俯视面前的一切。
“真不愧是蓝龙一族的作品！”
“截流队准备登台，按照预定方案严格操作，不得有误！”
没有过多耽搁，负责能量截流的大法师和高阶术士们就按照各自所属的职能队伍，登上了五座蓝龙浮空平台，平台缓缓升起，将虚能导管束环围在中间。由于感应到了背上的施法者，浮空平台上的龙纹和龙首，开始有森森精光流动
“上古能量还有十分钟到达！各单位最后一次准备！浮空平台锁定！”
话音未落，五条粗壮的魔铁链就被起重机械平台运到了空中，将五座浮空平台牢牢地锁连在一起
就像……牢槛
“这么看上去，完全就是一条锁链嘛”
“没办法，只有这样的锁，才能镇得住我们马上要遇见的妖怪！”
“还有五分钟！”
“第四次奥术反斥流注入！现在魔网能量流速2m/s，进入试验许可范围，一切正常。”
“试验即将开始！全体各就各位！”
大厅里寂静了，除了能量振动空气发出的高音。每个人都不再说话，连虚能导管束里的能量流，也缓慢如山间小溪一般，静静地涌流，紧张的气氛已然压住了一切。
“还有三分钟！”
平台上的法师和术士们飞快地诵读手中的魔典，被蓝龙浮空平台加强了几千倍的魔法抑制结界，已经紧紧缚住了虚能导管，静等着将要现身的怪兽，如同猎人等待着猎物。
海德副所长面沉如水
“还有一分钟！”
突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有一股巨大的力道，似乎正从无比遥远的深处，飞速地接近过来，嗡嗡的低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地轰鸣，仿佛巨人的脚步。
古德曼捏着秒表，感到了心脏的重压
即将降临的，是神，还是魔？
地面开始微微战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5、4、3、2、1，时间到！”
试验大厅中骤然响起了破空的鸣啸之声
几乎就在瞬间，能量流发狂了，迸出一圈异常炽烈的蓝白色光芒，在惊天动地的持续能量喷发下，整个试验大厅都在颤抖，蓝龙浮空平台编织出的魔法牢笼，被一下子撑到了极限，平台上的截流者们不敢松劲，急忙加快了增强结界的速度，借蓝龙之力制成的重重牢槛，将管中的妖怪死死压制住，双方一时相持不下。
“上古能量到达！”
“虚能导管内能量总值骤增2788％，接近警戒线！”
“警报！警报！能量流密度接近临界值！警报！”
但是，警报声迅速淹没在了抑魔结界里震天撼地的巨响中。恐怖的上古能量如困兽一般疯狂，在虚能导管中猛烈地挣扎，但是借助了蓝龙之力的魔法锁链遇强则强，上古能量虽然无比狂野，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被强行压制在下半段导管中。剧烈流转的能量已经看不见流线了，惟余一团混沌明炫的白，莫测其秘。能量摩擦魔法锁链和空气发出的刺耳的高音，回响在深地试验厅里，就像一个诞生于世界之初的鬼魂，在幽古的荒原上孤独地吹着埙乐。
远古向现世打开了大门，从中望见了那属于神的时代的遗迹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近乎敬畏地看着眼前的存在，一时很多人甚至都不知该干些什么了
面对横越两万年的时光，从世界之心来到现世的神域之力，作为凡人，理应被震撼，在神面前流露出血液深处的敬畏
但是，随着刚刚到来的那阵疯狂的冲劲渐渐用尽，以及截流队不懈的努力，上古能量似乎开始屈服了，炽烈之光开始收敛，刺耳之音慢慢消隐，魔法锁链占了上风。
“副所长大人！能量没有继续增加，现在进入惯性自持阶段！”监测台上的研究员们似乎刚刚清醒过来，急忙大声报告
“很好！截流队！马上按第二阶段的试验方案进行，将上古能量彻底压制住，准备收集！”
“大人，能量渐趋稳定，而且……可能由于压力过大，最上层一部分能量开始凝结”
“再观察一段时间！”
截流队乘坐的蓝龙浮空平台和捆缚于导管上的抑魔结界同时开始下降，像一只巨人的手，将管中的上古能量一点一点按回到地下。上古能量经受巨力的压缩，又无法突破四周的铁壁，在管中渐渐安静下来，最上层的一部分，甚至已经成为了接近流体的一团。
来自远古的怪兽，似乎被镇压住了
“大人，最上层能量开始液化，现在进入静压制阶段！”
“嗯！打开阀门，准备收集！”
又过了一小时，当数个装满了上古能量的泰坦神铁罐被缓缓移出试验场地时，五座蓝龙浮空平台也已经降到了地面。和蓝龙的魔器相连接的永久型抑魔结界，已经将上古能量严严实实地封存在了地面以下。
截流队的法师和术士们东倒西歪地走下浮空平台，一看便知是已经耗尽了魔力。有几位老法师甚至已经走不动了，在其他研究员的搀扶下勉强地挪下地。
“这么几十号人，全是大法师和高阶术士，再加上蓝龙的魔器，如此的阵容，才刚刚打了个小胜”海德副所长似乎很高兴地说“不愧是上古能量！”
“大人，今天本来只是想试探，没想到还取得了超过预期的成果哪”
“现在看来，只是收集一些就费了这么大的事，如果要正式使用，那还需要更大的更多的技术支持”海德副所长掏出手绢擦着眼镜“但是确实已经差不多了，不但成功借蓝龙科技镇压住了上古能量，还成功收集了一部分，我们算是赚了。先这么着吧，等所长大人回来再给他汇报一下我们的成果。你督促第一研究室的人手，务必尽快搞清楚上古能量的秘密！”
“是！”
“另外嘛……古德曼，你跟你下边的人通通气，今天试验的具体成果，最好先不要和那几个军代表说，还有，别让范海辛参与试验过多，那个阿瑞斯……是他的老朋友。”
“副所长，这……范海辛是可以信任的！”
“我知道，我并不想怀疑所里的人，何况范海辛算是老兵了。但是，这次上边派军代表来，很可能是想调查我们，现在还是谨慎为妙，一切等所长回来再细谈”
“不过……”
“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办，出了事我负责！”
“……遵命！”
试验已经进入收尾工作，巨大的魔铁罐已经被传送队送走了，研究员和工程师们也陆陆续续向人员传送器走去。原本热闹的深地试验厅，一下空旷了许多，只有留守的工作人员们还在监测着地下的情况。能量似乎还在不甘心地搏动，从地下传来了心脏似的微震。
如果说试验前是猎人等待着猎物，那么这时就是狱卒看守着囚犯了
“副所长，我们这次挖开了这么个能量金矿，是不是得冠个名号啊？”古德曼一边随海德副所长走向传送器，一边打趣似地说。
“是吗？如果真的要冠个名号的话，我们就拾个辛多雷的牙慧，他们有‘太阳之井’，我们的就叫‘上古之井’好了”
海德副所长再一次露出了面具般的笑容
就在海德和古德曼要走进传送器的时候，海德副所长身上的通讯水晶突然发出了尖音
“这个声音……是紧急传话频带？”
海德狐疑地摁了一下水晶
“哪位？”
水晶里传来一个急切万分的声音
“海德副所长！您现在在哪里？快点回所里来！”
“我们这刚刚完成试验哪！什么事这么急啊！”
“您快回来！所里出事了！”
海德副所长的表情瞬间就扭曲了
“各位，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不过，目前不争的事实是：幽暗城里存在某个人或某支势力，已经出于某种目的而盯上了魔法研究所，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别人在暗，我们在明，现在的情况，于我们非常不利！”
坐在魔法研究所一号会议厅里的人全都悚然了，最近几天的事情仿佛成为了泥沼，所有人开始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一切回到原点，还是那两个问题：是谁？为什么？
“根据城卫军送达的报告，现在发现的死者一共七名，符合你所目前的失踪人数……嗯，是三名高级魔法工程师，三名魔法研究员，还有一个一级研究员是吧？”
“是的，公爵大人”
“他们是何时失踪的？”
“大约……昨天就没来上班了，而且都没有告假”
“嗯，和别西卜告诉我的情况一样”
“公爵大人，您说所长凶多吉少，这是……真的吗？”
“我昨晚曾命令两名恶魔卫士护送他，结果是今天早上我用灵魂感应呼叫那两位恶魔卫士时，它们已经被杀了，而别西卜不知所踪。就现在看来，肯定凶多吉少！”
“这……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们也会有危险？可究竟是谁啊！”
“难道是天灾军团从诺森德渗透来的间谍，想破坏我们的后方？”
“不会，这种可能性不大”坐在上座的幽暗城魔法公爵德莫斯·暗炎摆摆手，以沉静的声音说道“如果是要破坏后方，他们更应该先去破坏军队和后勤部门，以及上层有指挥权的政治人物。尽管现在你所在进行重要魔法科技试验，但是并未发生实验成果的失窃，仅仅这样杀几个研究员没有什么好处，还会引人注意，这并不符合暗杀者的正常逻辑，应该是出于其它的目的，比如说……”
德莫斯公爵话说一半停住了，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他
“公爵大人，您的意思是？”
“比如说，和两年前的事情，有关系？”
研究所的人员们，包括海德副所长，全都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想到了，只是全都不愿意也不敢承认
“公爵大人，抱歉打断您！”会议席上一个军人特有的浑厚嗓音响起“你们魔法界的事情，我们军方并不清楚，但是您刚才提到‘两年前’，可是指两年前的六月二十日晚上那起事件？如果是那件事，我们军方也……略有耳闻”
尽管说得语焉不详，但是皇家首席军事顾问洛伦兹.静刃将军那仿佛钢铁浇铸的脸上，分明呈现出一种“别想瞒我们”的咄咄逼人的表情
“顾问先生，您说的对，通过别西卜失踪前给老夫提供的情况，这些死者，或多或少都和两年前的事件有所牵扯。而现在别西卜也失踪了，那么很有可能是与两年前的事件有关！”
两年前，六月二十日
“失序之夜”
还有那个不可与外人道的，研究所竭力想要遗忘的地下楼层
这许多黑暗深处的过去，和身边步步相逼的事件糅杂在一起，磨蚀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总之各位，现在情况紧急！请你们从现在开始停止一切科研工作，全员接受强制性的保护监视，而且，我以幽暗城魔法事务总摄官的身份传达一个命令：从明天开始，魔法研究所将置于军方之必要管制之下，作为战时稳定后方的必要措施，这是十一座厅共同作出的决定。而且，如有必要，军方尚可对提瑞斯法熔炉和奥能精炼厂等极重要魔法设施予以监管。”
事情……终于开始和两年前一样了
会场里充盈着紧张而恐惧的窃窃私语，军方代表们冷眼看着这一切
海德副所长喝了一口茶，似乎不经意地瞥了洛伦兹将军一眼
德莫斯公爵清了清嗓子
“各位，请安静一下！现在诺森德还在打仗，让军方来接管是迫不得已的，请各位谅解。现在既然是非常时期，就只能采取非常措施，近期各位请务必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尽力配合保护你们的人，尤其是那些两年前的知情人，这也是命令！而且上面已经敕令城卫军和内务部尽快开始对案件的侦破，相信一定可以尽快查出凶手，请大家放心！”
可是在座的人显然没有放心的表示
“那么，紧急会议先到此结束。老夫建议各位先不要离开研究所，先等待军方派人来保护各位，海德先生，这事请你安排一下。”
“遵命，公爵大人。”
“那么，就这样吧，为了希尔瓦娜斯的胜利！”
“为了希尔瓦娜斯的胜利。”众人的语气很没底气
“散会！”
开会的人们作鸟兽散，纷纷逃跑似的离开了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里还剩下了几个人，包括海德副所长、德莫斯公爵和洛伦兹将军
“德莫斯公爵，您将我等单独留下，是还有什么事吗？”
洛伦兹·静刃将军明显有些急躁，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洛伦兹先生，请您稍安勿躁”德莫斯公爵又饮了一口茶水，变了一个语调“先生们，接下来我要对你们特别说明的事，请千万不要外传！”
众人面沉如水，微微颔首
“开会前，我之所以会临时派遣范海辛和阿瑞斯两位去秘密警察总部，是因为我需要他们的能力去鉴定那七具尸体的异状。他们七个，死得非常蹊跷！”
“公爵大人，此话怎讲？为什么偏偏要派他俩去呢？”海德副所长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七个的死法，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
在场的人再一次悚然了
“所以我让他们去鉴定，我们这次面对的，是恶魔还是死神！”
与此同时，在位于幽暗城盗贼区的秘密警察大楼里，范海辛和阿瑞斯正站在验尸房的大验尸台面前，台子上的一大箱物质，在惨白的魔晶灯光下，看上去异常诡异。
那是一大堆不明所以的粉状物，但说是“粉”又略显颗粒粗大，在验尸房的白灯下浮泛着一层干枯的、白红黑相间的奇异色彩，就像是一堆被砸碎又研磨了一遍的石头雕像的遗骸。
总之，是一些粗看起来完全不明所以的东西，只能姑且称之为“物质”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一堆物质都被装在一只很大的冷却箱里边，还在散发出森森寒气，这样看去，又仿佛一堆被脏污了的雪
“范海辛，说是有尸体才叫我们来的，可是怎么让我们看这堆粉啊，尸体呢？”
“阿瑞斯，对这堆东西，你怎么看？”
范海辛并没有回答尸体的问题，而说这句话的范海辛，语气和表情都如冰块一般冷峻，但是仔细地看，就能发现面部肌肉在惨白的灯光里微微颤抖，似乎这冷峻的表情是他竭力才维持住的。
“呃……这……不像是雪，也不像石头粉什么的，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很像那个啥……那个做饲料还是肥料的骨头粉吧”阿瑞斯对着这堆莫名其妙的事物，好不容易才得出一个勉强的结论
“是吗？其实啊……这堆东西的成分和你说的肉骨粉差不多”
范海辛坚冰一般的表情始终岿然不动
“呃，二位先生，经过我们对这箱东西的化验，它的元素组成嘛，最多的是氢、氧、氮和碳，然后是磷、钾、钠、氯、铁，还有微量的锰、硼、锌、铜等元素，组织形态就比较复杂了，不过，我们还是鉴别出了破碎的骨骼、肌纤维、脑组织和毛发之类，所以，现在基本可以肯定……”
旁边的验尸官拿起手中的笔记板，看着上面的验尸报告一板一眼地说，但是最后一句被范海辛打断了
“可以肯定，这一堆是人的碎末——不，是尸体的碎末，是吧？”
验尸官从眼睛下边投来一个赞同的眼神，阿瑞斯则愣在了原地
“人……人粉？这，这怎么可能，人会化为粉末吗，而且，就是我们面前这堆？”
“你在纳克萨玛斯待了那么久，竟然还会对这种东西产生不适？”
“就是因为看多了，所以我才这辈子也不想看见猎奇的尸体了，结果现在你居然要我相信这堆恶心的肉骨粉曾经是一个人？这……这……”阿瑞斯纠结地皱紧了眉头
“不好意思，不是一个人”
“……？”
“若按这里的重量，加上收集时可能散落的一小部分的话，差不多是七个成年男性的重量，所以说，这个大箱子里的粉末，曾经应该是七个人！”
“呃，这……”阿瑞斯似乎终于对事实妥协了“好吧，虽然这一堆东西是有些超过我的常识，但是让我猜猜，是被冻成这样的吧？”
“没错！是被超低温——至少是零下两百度速冻，然后就是这样了。这只箱子里是大约零下五十度的温度，我们怕‘尸体’在常温下腐坏，所以做了一些处理”
“零下两百度？这……就算是我在‘死神’形态下的黑冰术，极限也只有零下一百五十度啊”
阿瑞斯骇然地盯着范海辛，后者回敬了他一个没有办法的眼神
“按照你们所里给的失踪人员资料，这里边应该混了两个兽人、两个被遗忘者和三个血精灵，都是资质不错的施法者，而且，有一个是大法师。但是我想不通，作为法师，会被冻死已经非常奇怪了，怎么还会被冻碎了？听说啊，发现他们时，还像是活生生的，结果轻轻一碰，就当场粉碎了哪！”
诡异？不，已经上升为怪诞了
“要冷冻成这样，如果对手是常人还好说，可是这里的都会施法，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不！世界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
范海辛斩钉截铁地说
“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肯定有其合理的因果和解释，不可能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发生。无法解释，只能是因为事件本身……蕴含了某种超越于我们认知范围的关键因素罢了。”
“你是说……”
范海辛从旁边的验尸台上拿过一把手术钳，伸到那堆人的血肉粉末中，细细翻动着粉碎得异常均匀绵密的七具尸体，似乎想要寻找什么东西
“那个，你在干什……”
阿瑞斯的话被验尸官的手势挡住了
范海辛全神贯注地翻找着什么，就像在全神贯注地阅读一篇艰深庞杂的文献
突然，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用手术钳谨慎地夹起来，然后取来一只试管，轻轻放进去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的感觉”
“这是什么？”
试管里的东西，是一截呈亮蓝色的线状物，看上去像是一段铁丝
“这是‘能脉’，只要学习了魔法后身上都会自然产生，性质和动静脉一样，其实就是传导法术能量的管道。这东西本来刀剑和法力能量是崩不碎也切不断的，只会在脱离主体后——像法师被刀剑杀死后——自行渐渐消失，因为它本身就是物质化的法力。但是，这东西既然都一起碎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杀死我这些同事的能力，绝对高于艾泽拉斯世界普遍的法力范畴，所以即使是大法师也无可奈何，在轻量级里再厉害，往往也是打不过重量级选手的！”
“也就是说，这种能量……更高一个层次？”
“这是目前唯一的解释，而且绝不会低于我们两人的力量！”
范海辛的声调越来越沉郁，似乎要开始某种本不可言说的叙述
“其实从一开始看到这些，我就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现在我想起来了……应该在……两年前！”
范海辛没有再说下去，他感到寄宿于左胸里的野兽异常不安地搏动起来，就像猎犬闻见了熟悉的气味
失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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