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离开（二）

李楠从过去的回忆中走出来的时候，更加的清醒，一个人从下铺坐起来，走下床坐在没有人空荡荡的座位上，扭头看见列车窗户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李楠自己都觉得陌生，好久不曾照镜子，上一次照镜子仔细的看自己的模样还是照毕业照的时候，李楠和当时和他还可以的一个男生一起早早地出了门，在进学校之前，李楠进了一家理发店让服务员剪一个适合自己的发型，那个男生当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取笑道：又不是找女朋友，不过一个毕业照至于这么郑重吗？李楠仅仅听着不说话，任那个男生自由猜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为了毕业照，确切的说也是为了毕业照，他只是想让顾笑看见自己的模样，想在毕业照上有一个好的形象，以便以后顾笑哪一天拿着毕业照看的时候，看自己的时候顺便可以看见自己，可以看见自己的形象，可以想起他。如今看来竟已发展到了自己一直恨极了的顾笑的眼神，平静如一汪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浑身因此散发着淡漠疏离的气息，自己一直恨极了顾笑的不悲不喜、冷淡疏离，却没想到如今的自己也是这般模样。外面的雨打在车窗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亮点，在一片漆黑椭矩形的车窗上分外明亮显眼，车窗外本来就不是很显眼的飞驰而过的电线杆、树木、房屋、土地……愈发的显得影影绰绰，伴随着死一般的静寂，颇有一股鬼片阴森诡谲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李楠高三时期上学期有一个周末回他爷爷家的感觉，李楠的爷爷住在勿市郊区，自李楠上学后，平日里很少见面，两位老人家一生总共养育了四个子女，一个女儿排行老大，其余三个儿子，李楠的父亲是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受两位老人喜爱的儿子，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所有的孙子女、外孙子女里面，他们最喜欢李楠，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李楠来的时候，两位老人家看见李楠就笑的一脸皱巴巴的菊花的模样，拉着李楠殷切嘘寒问暖，舍不得丢开手；在他们的印象里，如今的李楠还是和三四岁的时候一样，只要给糖吃，给肉哄哄，就十分开心，即使李楠已经是大人的模样，他们还是觉得李楠还是当年那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还是那个窝在她们怀里要求讲故事的小男孩，还是那个拉着他们要去捉鱼的小男孩，他们的记忆似乎停在了李楠小时候的时光，这十几年的岁月除了每日愈下的身体状况，并没有改变他们太多，尤其是在对待李楠的问题上。高三时期的课业很紧，本来就很少放假的勿市一中更是把放假时间由两周一放放一整天压缩到两周一放，每周六下午上完课回家，每周日下午正常上课，整个高三学子都处于一种骂娘的状态，但大家都是全力以赴的学习，只是在口头上说一说，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毕竟寒窗苦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那九个小时的考试，为了拿一个在我国一直比较看重的第一文聘。李楠收拾完东西后，晃晃悠悠地坐上公交去车站坐车去一直念叨了他很久的爷爷家，去看看那个小时候把他放在肩头整个村子转悠的人，去看看那个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捉鱼的那个人，去看看那个现在已经佝偻了身形的人。虽然还没有到冬季，但李楠坐上去郊区的车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车内的人不是很多，不，确切的说车上仅仅有四个人，一位一脸麻木的司机、一位坐在自己位置上玩手机的售票员、一位晚归疲惫的中年人、还有略显冷淡的李楠，四个人坐在各自相隔很远的位置上没有寒暄，互不干扰。车前方的移动电视一直叽里呱啦的响着，稍稍冲淡了车里面的冷清，压力很大的李楠没有心思看电视，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笼罩在黑暗中而显得有些阴森的田野和树木。宽广的道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是很多，刚出失去的时候还能够看见几辆身影匆匆的车辆，仿佛着急回家，家里有他爱的人在哪里为他留一盏橘黄温暖的灯，随着路程的变更，擦肩而过的车辆愈发的少，知道在接近村子的时候，几乎是绝迹了，道路也变窄了，仅容一辆车窄窄的通过，道路两旁是刚收割完的空旷黄色的田野，田埂上种着将田野与道路分隔开来的连成片的不知名的树木，没有了树叶的枝桠相互交错着形成了一面天然镂空的木墙，还有一些不安分的树枝将自己的领土扩张到本来就有些窄仄的公路上，与客车的窗户相互摩擦，形成刺耳的尖锐。张牙舞爪的枝桠在黑暗的荒野里看起来分外的恐怖，总是让人产生一种置身于坟墓中间的错觉，还是那种电影里面经常发生的灵异事件的那种。李楠到爷爷家的时候，看见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力气下床的老人，内心是极为讶异的，他虽然一直知道爷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境况，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李楠不知道如何说话，倔强了一辈子的老人在病入膏肓的时候还是坚持不去医院，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即使是他最宠爱的李楠在他身边循循善诱，老人也异常清醒的坚持不去，李楠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当高考后的自己住进医院来做手术的时候，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虽然打了麻药，用蓝色的布遮了眼睛，却异常清楚地感觉着冰冷的器械在自己的身体里动来动去，听得见金属相碰的声音，听得见削骨割肉的声音，那种满心的绝望和无垠的恐惧弥漫了整个手术过程，下了手术台的李楠终于明白了爷爷的固执，别说是老年人不愿意进医院，年轻人也不愿意进医院，手术台上实在是太恐怖了，医院里面实在是太压抑了，每一天都上演着生离死别，可能你现在躺着的床位上一刻刚送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住在医院久了，感觉身上的病好像不会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