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待宛溪渔辙至阁楼时,二人早已回到了各自的地方。
莫和铃在楼下焚香默书,李靖远在楼上,开着窗,默看不语。
宛溪大早上就得到莫长云归府的讯息,心里盘算着,若是小姐用完午饭再回王府,大概是能碰面,想起当年公子和小姐闹了一阵子,但总归是兄妹,好几年去了,气也该消尽了。于是端着壶茶,给小姐沏上,“小姐,大公子今儿仿佛是要进舟宁城了。”
莫和铃放下了书,忽地一笑,“他回不回府都不是定数,怎么,你对大公子还上心了?”
宛溪脸瞬间绯红,忙解释“我只是想小姐能见着大公子了…小姐怎么还…”莫和铃笑而不语,轻轻眨了眨眼示意她下去。宛溪红着脸出了阁楼,帮着府里准备迎接莫长云的东西。
渔辙给二人端来了些早点。二人用过后,渔辙也退下了。
而后,李靖远下了楼,静静坐在莫和铃身旁。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午后归府,听闻长兄归城,若你想多留些时候,黄昏后再回王府也可。”李靖远不知道莫和铃与莫长云之前的事,为表体谅,特地问了她的意见。
莫和铃微挑眉,一会儿又闭起双眼,不急不缓地笑了,睫毛微动,眼神扫过李靖远正襟危坐的侧脸,“不必了,大哥怕是还不想看见我这般模样。”
李靖远闪过这话的意思,觉得有些讽刺,又觉得些许摸不着头脑,昨夜不算是和解吗?才过几个时辰,怎么又变了脸。
莫和铃见李靖远些许不悦的表情,仔细说道“前些年与大哥起了些争执,我一贯固执,大哥肯定是不愿见我再提那事的。所以,在他改主意前,我放弃执念前,最好不要相见。”
“所以即便想念,也不愿意卸下执念,即便喜欢,因为固执,也强迫自己不喜欢?”李靖远笑看莫和铃呆滞的表情,有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见他一笑,莫和铃收敛了情绪,淡淡回了句“胡言乱语。”顺手又拿起了书。
李靖远听了她这话,实在是不能不笑,这句胡言乱语,竟胜过驰骋沙场。见她拿起书,无聊地瞥了一眼书的内容,全是什么什么云,平生厌倦的就是此类故作玄虚的,看莫和铃一脸平静,怕是也不懂。
莫和铃确实没有在认真看书,一字一句的读,数页后一字都不能领会,权当是静心,假装冷静,对李靖远的问题避而不谈。
即便她没有正面回应,李靖远看她这反应,也知道说中了她的心思。不由得一喜。
正午,全都在偏堂进餐,莫家老爷子身体不大好,也为出于礼节出席。莫兰玉一房人经昨日一事,今日直接让丫鬟来禀抱恙,连个影子都不见。这饭吃得甚是清闲。
席间,门童从外跑进厅里,在管家耳边说了两句,管家点点头,便打发门童去了。莫和铃看这时候,不算也大概能猜到,莫长云回来了。
管家待莫渊吃得差不多了,径直走过来,“老爷,大公子方才入府,现已在堂厅了。”声音小,但足够让坐在莫渊身旁的莫和铃听清楚。
“云儿大概还没吃饭,你让后厨给大公子烧些饭菜,端到堂厅去。老夫歇息片刻即去。”莫渊稍吃力地吩咐管家,管家得令后即刻叫下人去张罗了。
莫和铃望见管家出门,回神望了望老父,缓缓放下筷子,犹豫不决,欲言又止。莫渊说休息片刻,除了有恙在身,则是盼着她待会儿与他一同前去迎莫长云。关于这一点,莫和铃承认李靖远说得没错,想念却止于执念。既然已选择试着接受李靖远,自家兄长就更没道理不见了。
“祯儿,为父要去见见你大哥。”莫渊一手撑着椅扶手,莫和铃见状立刻搀住了他,顺势扶着他往堂厅去,李靖远从家丁手里接过莫渊的外袍,仔细地替他披在了身上。
李靖远跟在他们身后,即便不是喜形于色的主,也藏不住有些欣喜,早上大概猜到了莫和铃态度会有好转,如今肯见莫长云,同理,也就是决定接受他李靖远。这大概是回城来最值得高兴的事。
莫长云风尘仆仆,一身戎装,即便麾下百万雄师,手握军权,也免不了军中艰苦生活的摧残,莫和铃竟一眼不敢相信那是三年前与其谈笑风生,在舟宁赫赫有名,风流倜傥的大哥。
“爹,祯儿。”莫长云神色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发丝凌乱,穿着沉重的战衣,几跨步来到莫渊身旁,搀扶着他坐下。
莫渊歇息的时间里,莫长云才问起莫和铃身旁穿着华贵的李靖远。“这位可是七王爷?”
“小王久仰将军大名!”李靖远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谦卑,如门半月,随他见过不少人物,除了皇上,莫长云算是第一个让他放低姿态的人。
莫长云面对李靖远的谦词,甚是谨慎,即便是冠冕堂皇的回应,也是慎重考虑的结果。“卑职不敢,王爷实在过奖!前些日子,有军中要务,便没能回城出席王爷与舍妹婚典,实在遗憾!我一介武夫,这对短剑也是我多年珍藏的宝贝,就作为贺礼赠与王爷,还望王爷笑纳!”莫长云的这对短剑,青龙玉凤相生,巧夺天工,剑出鞘青光粼粼,此般佳物,绝世良品。
“大哥有心了!”李靖远双手接过短剑,将玉凤那把给了莫和铃。“玉凤归你了,身边留把剑防身是极好的。”语气温柔,双目柔情,看得莫和铃有些出神。
此举绝非偶然,无论是做戏还是真情实意,莫长云皆看在了眼里,至少此刻,他莫长云没有唯他是问的借口。
“大哥此次回城,何时再启程回军?”
“怎么?这就撵大哥走了?”莫长云戏说,三年前的事,他知道急不得,始终是兄妹,早就有意与莫和铃和解,大婚未出席,也是军中告急,实在不是挂记着那事,但看她三年一封书信都未回过,不用猜也知道这丫头把那争执太当回事了。
“不是,只是大哥临行前,我想替大哥践行。”莫和铃见莫长云态度如往,也就随着缓和了下去。而莫长云的亲事只字不提。生怕又挑了事端。
“此番回城禀报军务,承蒙皇恩得了半月休养生息。见为兄的日子还长着呢!”莫长云说完,莫渊咳了两声,开口就提莫长云的亲事。
“这日子也长,为父觉着,挑个近的日子,你把亲事办了,来日黄泉下,见祖宗为父也好有个交代。”
莫和铃和莫长云一惊,齐刷刷地看向莫渊,听这话的意思是莫老早已物色好儿媳,就等着莫长云回来迎娶,但这三年,莫和铃从未听谁说过莫老为莫长云相亲和八字。莫长云也是惊奇,一向不管这事的莫老,怎么就插手了,看莫和铃的表情她也是蒙在了鼓里。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孩儿明日就请冰人前去下聘。”莫长云倒没有反对,时过境迁,当初一心要嫁与他的人也作了他人妇,莫老指说的婚事,定不会离谱到哪里去。
“术国阿史也和禄的女儿,央珠和琴。”莫渊话落。莫长云眼神游离,稍一会儿又回道“孩儿知道了,不过,为何是阿史也王爷的女儿?”
莫和铃也十分惊奇,术国位于大渠西北方向,幅员辽阔,几乎占尽西北臂的土壤。阿史也和禄乃是术国一等一的武将,加诸皇室血缘,于术国是威望极高的人物,阿史也膝下无子,央珠是其掌上明珠,就算是和亲,以术国的国力,不见得会拿这么一位珍贵的郡主作为筹码。(和禄是术国对王爷的称呼,和琴就是郡主)
“为父与阿史也和禄乃旧交,入大渠前,就与阿史也有儿女婚姻之约,前日,阿史也来信,言及此事,为父便替你应承了。算着日子,明日大概术国的使节就到舟宁,阿史也随同前来。”莫老解释了一些,剩下的事,莫长云自是明白怎么做。
可是,莫家上下从未提过从他国迁至大渠之事,多年也从未听莫老谈过阿史也和禄,这旧交是否太奇怪?莫和铃半信半疑地看着莫老,忘了要回府的事儿。
“先恭喜大哥,恭喜岳父了!天色渐晚,小王与祯儿就先回府了!”莫和铃都差点忘记了李靖远还在,他这一说,才想起回王府的事。二人告辞后,回到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