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和陆然玩到深夜才回来,我头重脚轻的倒在床上,脸色绯红。刚刚喝了些酒,现在有些醉意,很不舒服,心里像是堵住了一般难受,哭却又哭不出。细细回忆起白天的事情,真是搞不懂那奇怪的推力究竟是哪来的。
记忆在脑海里回放。等等,我睁开泛红的眼睛,我用摄心术读他的记忆,可是为什么他五六岁时的记忆没有了?
冷静的想了想,我忽然睁大眼睛。
封印,一定是强大的封印。当我触到那段记忆时,也正是那封印产生的巨大的推力在抗拒我。我倒吸一口凉气,谁的封印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又为什么要封印起那段记忆!解印是不可能的。那力量太大,说明那施咒的妖道行比我还要高!那么,问叔叔更是不可能,若是他可以告诉我,早就和我说了这件事了。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了。我叹息,掀开被子盖住冰凉的身子,想叫绛儿又猛然想起绛儿早已睡下了,不觉心灰,熄掉灯在黑暗中默坐。坐着,脑袋里仍然是空空如也,不知过了多久便睡着了。
这一次却未做梦。
因为睡得很浅,绛儿刚推门进来我就醒了,挣扎着坐起,“有事吗。”
“小姐,你不会是未睡吧,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不知道。把水端来。我要喝温茶,昨晚喝了些酒,现在有些难受。”
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我一饮而尽,又躺下,“快帮我揉揉太阳穴,头有些痛。”
绛儿的手指纤细,感觉很舒服。“小姐怎么又开始喝酒了?”
“昨晚看陆然玩的高兴,不得不喝。”
“陆然现在还坐在客厅说昨天的事呢。听说小姐,是一边哭一边喝的?”她低下声音。“其实,小姐没必要为了蓝介如此,起先是与王做对,现在又不开心,作践自己身子。天下男人多的是,何必呢,小姐。”
何必。
我不知道何必。
因此摆脱不了何必。
“其实陆然人也不错,为何不考虑考虑他呢?”
“住嘴!话不可以乱说,若是被别人听见怎么办!”我训斥她,看到她眼睛泛红,柔下声音。“绛儿,我不知道什么叫爱,但知道你若喜欢便要坚持。”
“就像王对小姐。”绛儿素来和因晰的感情不错,希望我回到他的身边,守着因晰,她喜欢以前那样的时光,以前无拘无束,因晰总是宠着她,而现在寄住在这里,反而觉得有些约束。
“这么说来,好像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了。”绛儿哀怨起来,“我还是觉得王和挽儿说的话都好奇怪,小姐,让我回妖界看看吧!”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自觉,又想起因晰那个含泪的微笑。
“小姐,我只是莫名的担心。”
挥挥手,“去吧去吧,别叫他发现了。回来了再通知我。”为了安慰她,我只得如此。
“真的吗?真的吗?”她蹦起来,“我好想挽儿啊,可,小姐,你不回去吗?”
“我回去做什么,我不想。你要走快走,省得我起来就不让你走了。”
“是!”她笑起来,打了一个响指,化作风,飘出窗外,消失。
又呆了一会,一个高挑的女生走进来,笑声传入耳中。“绛儿叫你起床怎么半天都不来?”
“有事?”我坐起,让她坐在床边。
“叔叔回来了。带来一个重大的任务。”她的脸上显得有些兴奋,“这次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出去转转。”
“嗯?我也要去?为什么?”
“不知道,所以让你赶紧起来,咦,绛儿呢?”
“她有事,这些天都在外面,不会回来。”我笑笑,套上外套,随便梳了一下头发,趿拉着拖鞋跟着她走向客厅。
远远的,便听到一阵笑声,豁达的声音是叔叔的特有。
推开门,“叔叔,怎么每次回来我都不知道?”说着向陆然走去,坐到他身边。
“霓裳,听阿然说你昨晚玩的很开心?”
“是啊,好久没看到那么热闹的场面了,所以放纵了一点。”
“那好咯,明天,你和阿然他们一起去巴渝转转。”
“巴渝?我没去过哎?发生了什么事吗?还要我去?”
叔叔摸摸胡子,“没事,搞旅游啊,而且是免费,不去白不去。你不正好到处转转?对了,怎么绛儿没过来?”
“哦,她有事,离开一下,这些天都不回来了。”我很快岔开话题,“大概不是这么简单吧?”
“是的啊,我没骗你,免费旅游。不信问阿介。”
看见他也点点头,我才舒了口气。“那他们都去吗?”
“阿临留在这里,看家。”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嚷起来,“凭什么呀,叔叔,您是不是小瞧我了?我也要去!”
“不行。那谁来看家?”
“啊啊啊,叔叔你把我当作看门狗啊!”何临跳起来,缠着叔叔,“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叔叔就让我去吧!”
叔叔摸摸他的头,“怎么办呢,只能去四个人哪。”
“那我不去了,让他们去吧。”我接上一句,省的看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我刚好可以在这里等绛儿回来。”
陆然羞他,“看看你,阿临,一个大男生还和女孩子抢!”
“哎,那你和我换啊!就知道说风凉话!”
“换就换!”
“好了。听父亲的。”蓝介训斥道。我抬头看他一眼,他的眼睛也正好向这里看过来,和我的目光触及,我别过脸。
叔叔赞许似的看着蓝介,“阿临,你就留在这里,我还有事要吩咐你做。有人来家里做客,你还能让我去招待他们?”
“咦咦,谁啊?”
连我都像何临那样好奇起来。
“大概是,哦,”蓝介似乎想起了什么,“大伯家的孩子放假又要来这里了是吧,父亲?”
“嗯,”他点点头,“阿临不是一向和那个孩子玩得很好吗?就你了,阿临,别多啰嗦。我还要忙事情,你们自己聊聊,把行李准备好,嫣儿,你去帮阿介准备行李,阿介我有事和你说。”
“好。”蓝介起身跟着叔叔走去书房。
直到听到书房传来的关门声,莫嫣才长吁一口气,“哈哈,又可以出去玩啦,阿临,你可真倒霉。”
“你少在那里幸灾乐祸!”他有些生气,脸都板了起来。
我拉拉他的衣服,“阿临。”这是第一次那样亲切的喊一个人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叫他,大概是刚才听他们喊顺口了,脱口而出。
“什么,你叫我什么?”他也有些愣。
“要不然我和你换吧。”
“哎,没事,你去吧,每天都看见你闷在屋子里,不言不语,不如出去转转,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他眯眼向我笑着。
“可是你刚刚好像生气了。”我仔细观察他的脸,还好,都是很温和的曲线。
“我?我才不会生你的气,只会生对面那个爷们的气!真不知道她哪里好,为什么哥要她都不要你!”
“阿临!”陆然喊了一声。
莫嫣和我的脸色同时难看。
我摆摆手,“没事,阿临和绛儿一样,快言快语,直爽的讨人喜欢。我就不喜欢说话都转弯的那种人。”
可是我周围,四处都是这样子的人,连妖亦如此。我早已疲于玩文字游戏,不觉喜欢像何临和绛儿那样有话直说的个性。
回神,猛然看见莫嫣的眼睛好像有些红了。她和蓝介一起长大,和我比起来,或许喜欢他更深,听见何临这样说,心一定和我一样被扎痛。
想的好像有些远。我掐了自己一下,把注意力放在窗口的花盆上。“啊,开花了。”
“什么?”他俩停止聊天,顺着我的视线看去。
那盆七色堇居然开花了。我跑了过去,仔仔细细地摆弄花盆。七色堇居然还能在人界开花,真是不容易。一种暖暖的感动袭上心头。眼前忽然泛出那一大片一大片七色堇的景象。我种了七色堇两年,每天浇水,用真气护着它。那么因晰又是怎么留住七色堇的春天——一朵都不许摘,任它枯萎再开,期待我眼里的亮光闪现,只为我暂时的喜悦。
因晰,怎么忽然想起了你。是因为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吗?还是说我体会到了爱,所以特别能明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空气里,淡淡的七色堇花香伴着我轻轻的声音。“因晰。”
柔软的花瓣贴着指腹,我用力,将它一瓣一瓣扯下,撕碎。花香洋溢在指间,和花瓣一起被揉碎,悠然地宣告它曾开放过。
闭着的眼睛前,又闪过了些零星的记忆。
“我和你一起种吧。你是个男生,一定粗心大意,不知道七色堇怎么种。七色堇它特别娇生惯养……”
“就像你一样。”他翻动着花盆里的花泥,笑我。
“哎,我发现你笑起来有酒窝哎,再笑一个啦,真是的,别越说越板着脸,来,笑一个。”我伸手弄他的嘴角。
他被我弄得烦了,张开嘴咬住我的手指,洋洋得意地看我。我只得求饶,好不容易他才松下口,低头继续翻动花泥。
“再说了,我哪里有娇生惯养,不就是贪睡吗。”我扁嘴,手指戳戳他的肩。
他不耐烦,“你要是那么闲,就帮我捶捶背,按按肩膀。今天帮父亲搬柜子,胳膊都痛死了。”
“我让绛儿来帮你捶背吧。我不太会,她捶背特别舒服。”说着就要叫绛儿。他瞪我一眼,点点我的鼻子,把指尖沾到的泥往我鼻子上抹。我使劲地擦鼻子,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啊,绛儿按摩很好的啊。人家说的是实话,还怪人家。”
“哎,可是我——只想要你帮我按肩膀。怎么办呢。”
“咦咦,真的吗?前天还看见你让陆然帮你捶背的呢。”
蓝介想了想。“性质不一样。”
我没懂,“性质?什么性质?”
“……笨蛋。他是我弟哎。”
虽然被他骂了一句,但还是笑出了声。
“被我骂还这么高兴。”
“那我是什么性质啊?”洗耳恭听。
“你呀,”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你不是一个女孩吗?”
“……”
看着他饶有兴致地倒弄花泥,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放进土里,我抬起手,轻轻帮他揉肩膀,他比我高,我的手抬得有些费力。
“真是恰到好处,嗯。”他似是有些享受,竟停下手里的活,闭上了眼睛。
脸颊靠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我的手环住他的腰。
空气里好像有一缕花香,在我和他的亲吻间蔓延。
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刺眼的阳光使我用手遮住发痛的眼睛。听见脚步声,我转头,看见记忆中的那个人向我走过来。现在才观察到今天他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白色针织衫,一切好象都是那样熟悉,似乎从未改变:他的眼睛里依然含着淡然的笑,我的眼睛里也依然柔情脉脉,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没有那么远了。
七色堇的花瓣被揉在手心,默默地提醒我,我想的所有都只是好像。
他真的向我走过来。我的手心越握越紧,余光看到,莫嫣从沙发上站起,大大的眼睛有所希冀地看过来。
曾经我也那样子吃醋过。
不免一笑。
“你笑什么。”蓝介见我冲着他笑,觉得奇怪。
“没,你有事?”
“父亲叫你的行李少带些,省的你劳累。”
“唔。就为了……这事吗?”
“嗯。我去收拾东西了,你也去收拾吧。”
陌生的说话方式,陌生的距离。接着,漠然的转身,各自走开。这就是我和他现在的状况。
大概,他真的喜欢上莫嫣吧。
莫名的,我嫉妒起莫嫣来,然而转念一想,曾经和蓝介在一起的时候,身后也有一双眼睛满是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