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因晰柔柔的声音一直缠在耳边。
“霓裳，霓裳，霓裳——”
我努力睁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这是他送你么？很别致呀。”他看见我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伸手就要拿起仔细打量。
我翻身背对着他，躲开他的手。“我还想睡。”
尴尬的气氛搅乱了我整个早上的心情，起床后静静地坐在木椅上看风景，发呆，嘴角一直向下弯着。
今天是最后一天。
他会说话不算数吗？
想着便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几步之遥的因晰，他托着下巴也在发呆，眼神飘渺得似乎很遥远。殿里的寂静是那样的压抑，我清清嗓子，咳了一声。
“今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他抬起下巴，“我知道。我没有忘。”
我怏怏地撇撇嘴角，不说话。
“走吧，去结界那儿。我刚刚就是在考虑这件事。”他起身，向外面看了一下。
犹豫着我竟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了。
“快一点。小心我改变这决定。”他急躁地说着，向我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向殿外走。绛儿和挽儿都是知道这件事的，看他拉着我，也跟在我们身后。
结界设在他书房的暗格内。
因晰默念了几句咒语，墙上出现一道门，缓缓打开。
“进去吧。”他松开了我的手。
我看着门内那片无边际的白色，脚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绛儿随后也走进了门内。我和他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走了，走了，走了。那么，这便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我了。
“小姐，我想留在王身边。”挽儿忽的笑了，“小姐，再见。”
“挽儿，可是……”我讶异地瞪大眼睛。
“小姐，还记得你在青树下对我的说过的话吗？我一直牢牢的记得呢。”她摸摸鼻子，“是小姐让我发现活着真有意思。谢谢你，小姐。虽然我服侍小姐的日子很短，但没了我，绛儿以后会好好陪着你的。”
——爱就是明知道没有结局却还要争取。爱就是临死都要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死与共，至死不渝。
——爱就是每天和他在一起。那份满足感足以吞噬你。
我垂下眼帘，点点头。
“绛儿，照顾好她。”因晰低着声音说。我抬头去看他，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我。门在缓缓关闭。
忽然，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抬手，笑着向我挥了挥。
“再见。”
他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眼睛却明明笼了一层雾气。
再见。
再见。
他的脸颊消失在眼前，视线开始混乱，空间在无限旋转重叠。脑海里忽然冒出好多关于他的画面：一起放纸鸢，他坐在窗边看我梳头发，他的声音，以及他最后那抹笑容……
鼻翼间，似乎又嗅到了那熟悉甚至刻入骨子里的紫檀香。
对不起，因晰，你会找到比我好的女孩。其实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如果撕去我的伪装，将那个真实的霓裳展现在你面前，你还会那样喜欢我吗。你想看真实的我，可是真实的我，连自己都不得是什么样了。我已经对世事麻木，对自己的无能麻木。
你说错了，这不是第一次我那么想做一件事，那么想把它做成功。曾经为了你，为了你的孩子，我也这样努力过。
旋转停止，重叠的空间打开。
“小姐，到了。”绛儿低声提醒我。
我回神，答应一声，挥了一下袖子，全身便都换上了人类的衣服。无暇再顾及因晰，我低头念了几句咒语，一个圈把我和绛儿围住，开始迅速消隐。
移术。
眼前的风景在飞速改变，最后，定格在一棵比人高出许多的小树前。
那树是我亲手载的蓝介家门前的。没想到长这么高了。
触景生情，我转眼凝视那栋别墅。我回来了，蓝介。我最后还是回来了，蓝介。虽然隔了很长时间，但我想，你不会忘记我的。
“小姐，不去敲门吗？”
“没有人在家。”我淡淡地说着。一点人类的气息都没有，明显没有在家。
“小姐，你觉不觉得刚刚挽儿还有王的态度都很奇怪？”
“没看出来。”实际上我也没有放多少心留意。
绛儿歪着头，“真的，他们……”
“好了，不要说了。有人来了。”我遥遥的看着渐行渐近的几个人，打断她的话。最后我的目光停在最旁边的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修长的身影上，唇边的笑容不同于面对因晰时的笑容。至少这是真诚的。
风弄乱了我的刘海，我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笑靥如花。
那几个人慢慢停下脚步，脸上笑容渐失，很快又重新笑了。只有蓝介除外。他一直那样淡淡的看我，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情绪变化。
“霓裳，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再也不出现了呢，害得我伤心了好久！”何临跑过来，眯着眼睛笑着，就差把我抱进怀里，“来让我好好看看，嗯，真想你！那么长时间你怎么也不回来？”
“阿临，你未免也有些太心急了吧。”
陆然也走过来，“你那天忽然被妖王带走，他怎么放你回来的？”
没说话，眼睛却一直偷偷向蓝介那儿看。他根本没看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边和身旁的女生说着话，一边走进别墅里。
他为什么……。
“进去再说吧，进去再说吧，房间一直还留着，父亲说可能会有用我们就没有收拾掉。”陆然笑着和我说着话，何临便转身和绛儿问东问西去了。
“叔叔还好吗？”
“嗯，除了会唠叨唠叨你。”
“呵呵。”淡淡的笑了。“你们好像没变的样子。”
“我长了一岁了。这不算么？”他说着笑话，让我坐在沙发上。“妖王怎么会放了你的？”
咬唇。“不知道呢，就是忽然说我获得自由啦。”
他倒吸一口气，“霓裳，你有事瞒着我们吧。比如说，你的背景。天知道你会不会忽然再消失。”
听见一阵刺骨的冷笑声。
蓝介转脸对身旁莫嫣说：“去我房间吧，这里好吵。”
她点点头。
“蓝……”在看到下一景后，声音消失在空气里。
蓝介握着莫嫣的手，牵着她离开客厅，丝毫没回头看我。
惘然的低头，看着我自己的手。刚才好像有一个男子就是这样把我送到结界处，送我到这里，送我到蓝介面前。
然而现在。
“你不知道也是难怪。”陆然意味深长的笑着，“你走了大半年了，自然不知道。哥，和莫嫣交往了。”
“啪——”手里的玻璃杯失手掉在地上，玻璃渣四处都是。心房被那些残渣扎伤，“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你骗我的吧，骗我的。骗我的！”声音慢慢变淡。
“我何必骗你，这是真的，连父亲都知道，而且父亲已经同意了，大概，莫嫣会成为我嫂子呢。你也知道，莫嫣一直都喜欢哥。”他耸肩。
那我呢。我不顾梦魇之症动用妖术，只为了能早点看到他，只为了……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化为轻风吹拂着耳垂。我依着沙发，沉沉睡去。
在梦里，我不会哭吧。我不会哭。
然而梦醒了，面对这事实，哭与不哭，谁又知晓。
思之君兮，垣墙已守痴。痴后发现爱已远，又怎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