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抬头看他。
这次他没嬉皮笑脸的敷衍过去,只将房子放在她床头上,跟她并肩看着:“狐狸,如果有一天雪洞真的融化了,而北极熊还没回来,你就到企鹅的纸房子里来吧,虽然也会被水浸湿,但牛皮纸嘛,又厚又硬,太阳晒晒就没事了……”
说着说着,他僵住了,因为身边伴着药味的清香越靠越近。
她轻轻把头依上了他的肩,他大着胆子揽住她,眼睛盯着她放在腿上的手。她手背上红一块紫一块,都是针孔,看上去像被用过刑一样。
一种无以名状的愧疚和后悔抓住了他。
她一直生活在怎样的世界中呢?
千惠在百叶窗外明目张胆的偷看,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一直恨庄柔那样伤害以铮,但谁会跟小萝莉……病危的小萝莉计较呢?
云意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许久:“把你的副院长找回来吧,让他看看,到底谁才是最适合小柔的人。”
千惠高傲的转过头直视她:“以铮当然会回来,我们从来也没怕过你。看到小萝莉变开朗,他只会高兴,不会难过。你,根本不懂!”
她转身走开,留下云意一个人站在原地,柔和的走廊灯光勾勒着她瘦削而尖翘的曲线。
只会高兴,不会难过。笑话。
人人如此的话,权当她顾云意没有活过。
庄柔看上去振奋了不少,然而她的身体就是拒绝对药物和治疗起反应。她开始更容易困倦,频繁的头痛、发烧,眼前一直发黑,根本不能读书。
陆年羽一直陪她,说各种笑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千惠天天关注着她的进展,看没有起色,不免焦急。
Jackson也急,但毕竟有作为医生的冷静判断,不轻易慌乱:“机体反应一般会滞后,我们试着给一点耐心。”
他们无言站着,看着病房里的一对少男少女,犹如看着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千惠忍不下去了,双眼含泪:“Jack,这样对他们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Jackson瞥她一眼:“还有36小时,如果没有好转,就打电话给梁,他的实验留给真正的小白鼠去做,我们必须联系她的父母了,不然就……”
千惠没有答话。
她不必打电话给以铮,以铮已经成了庄柔身边的影子,看不到,不代表他不在。他每晚都会在庄柔睡下后,站在窗外,隔着玻璃抚摸她的脸颊,数她的呼吸。
没有人真正害怕顾云意的威胁,以铮不出现,只是为了确保让庄柔活下去的计划完美实施。
那天,她对他道出“我只是为了自己才恨你。”
以铮想了那么久,才明白,她是因为恨自己,才恨他。
她是怕自己会死,才赶走他。
他根本没有想过什么三天之限,也没有想过通知她父母。他只知道,他要她好好的活下去,没有如果,没有万一。
这三天是在痛苦的不断眩晕中度过的,最后一天黄昏时,庄柔终于退烧。她又一次从生死之间的游离感中逃出来,身上有很多汗,睡衣贴紧了皮肤,伸手去揭开,火辣辣的疼,好像被放到油锅里煮过一样。但身上分明很冷,她颤抖的很厉害。
陆年羽迎上来,他佯装的轻松全都消失了,死死攥住她的手:“你听的到我吗?想要些什么?”
她静静睁大双眼,脑中仿佛有鼓在敲,呼吸的声音震耳欲聋,让她头痛欲裂。陆年羽扶她坐起来,两人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她却看不清他的眼睛。他的轮廓几乎要消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模糊的意识飘忽着,大概,下次发烧后,他就完全被黑暗吞噬了吧……
那时,她会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不,不,黑暗中有灯火在跳跃,她无数次因为孤单而黯然,因为太累而想放弃,都忘了去看夜景……
因为少了一个人,夜景也没有意义,生命也没有意义……
“我想要落地窗……我要去看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