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说这个。以铮,你觉得我给她什么内伤了?”
他不敢相信她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苦笑。
“你和陈曼瑶教了她些什么?不许哭,只许笑,接受无奈,忍受孤独,绝对理智,原谅一切。你们让一个女孩这样长大?”
云意低头,重又将墨镜戴上。有一种女人伤感时最美丽,但顾云意的伤感绝不惹人同情,依旧犀利如刃。
“会那样教她,是因为我就是那样长大的,曼瑶也是。我们三个女孩,都是作为父母的装饰品长大的,这是我们从小衣食无忧、被人羡慕的代价。我只不过告诉小柔,这会让她更坚韧,长大了才可以做自己。”
以铮叹气,如今的云意光彩照人,ACCA项目的硕士,一毕业便拿到英国工作签证,是世界六大会计师事务所争抢的对象。但她快乐吗?
“你现在长大了,做自己了吗?”
云意凝住,将双臂抱紧。“我会有大把的时间和资本做自己。”她走近以铮,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教她?告诉她,你可以不听话的,你可以反抗的?那么她会变成什么,叛逆,逃学,吵架,抽烟酗酒,离家出走,沦落到社会上成为一个问题少女,浑浑噩噩一辈子。现在的她呢,重点大学的优等生,少女作家,人人羡慕。你倒指责我做错了。
“看着她这样痛苦的长大,即便我有过愧疚,现在也没有了。她的错毁了那么多家庭,包括我的。还有曼瑶的命。她已经报复过了,不是么?”
“云意……首先你得明白,那是我的错,不是她的错。”他嘲讽的笑笑,“另外,那时你已经成年了,可以一走了之,她却只能留下来,继续忍受一切责难,她没有报复任何人,只是在惩罚自己。”
云意第二次脱掉墨镜,用镜架轻轻触着下巴,凝视他的眼神如蛇般幽索。
“以铮,你好像……很清白的样子啊!”她绕到了他身后,鞋跟一转,语气凌厉,“别以为小柔就是你的免罪符。她可以原谅你,但不可以代替曼瑶原谅你。你要永远记得,为了所谓的正义曾经让一个女孩丧命,你这辈子都是罪人!”
以铮后退了一步,并非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云意的脸越贴越近:“顾云意,曼瑶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究竟谁在装清白?”
有那么一瞬,云意无话可说,然而很快抬头,低声道:“你还是五年前的梁以铮,而我……会确保你记得这一点。”
他诧异的看到了另一个女孩沧海桑田的变化。
“为什么要回来?”
听到这句话,如刃的伤感一下子瓦解了,落寞消散在接近**静无一人的停车场里。
她忽而悲戚而怨恨:“你终于问出这句话了,以铮,你终于肯问了。你怎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走?你根本就希望我走的对不对?”
以铮没有回答,他预想过的可能性已经完全打碎了,现在小柔只有他一个人。他转身起步,将云意丢在了背后。
云意咬唇站着,直到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才失声大喊。
“梁以铮,你这个混蛋,我爱你!”
他听到了,但没有回头。
以铮回到车上时,庄柔依然在后排坐着,贴车门,身体蜷缩成一个小小的月牙形,长发遮住了脸颊。
“坐前面。”
她下车,跨进了副驾驶座。他侧身,撩开她的头发,白皙脸颊上果然有一道血痕,有小指那么长,靠近下巴。他心疼的抚着,问:“还痛不痛?”
她摇头。他启动了车子,BMW驶在**月光下,银白的公路如蛇形蜿蜒。
“1个月有4周,1年有12个月,一共有5年零1个月,……这么说,我已经给云意姐写过244封e-mail了。她从没回过信,我还以为是因为她都没有读。”
以铮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他已经让她最关键的成长密码永远离开了。他有时觉得,云意在感谢他,打破了她家庭的囚笼,让她可以远走高飞。
车子到D大门前时,已经快天亮了。
两人下了车,安静的站着,看着远处的屋顶上升起一轮短弧的日光。因为大气层的折射作用,人眼观测到的太阳比它的实际位置要高。这是大自然的恩赐,太阳会在真正现身之前就让人看到光,看到希望。
“抱我一下好不好?”她这样要求。
他俯身抱住了她,在这寻常街道上,西服革履的男子,和浅紫礼服的女孩,栖身于盛大的阳光沐浴中。夜过去了,昼接踵而至。
今晚云意姐的一个耳光让她明白了即将面临的一切。这个男人,五年前揉碎了太多人的生活。而她选择再一次相信他,这次甚至不是带他去上楼参观,而是,把自己的心交给他。
面对着以铮,她已经说出了,我原谅你,我相信你。下一句,该是什么?
她踮起脚尖,希望自己希微的声音传到他耳中能更响亮一些。“我想我是真的疯了,一直疯着。五年前你陪我说了五分钟的话,我就喜欢上你;现在,你让我重新学会哭泣,我就……爱上你了。”她自嘲而局促的笑了笑,抬头认真看他,“我爱你。”
以铮用西服外套将她包了进来,他的体温紧紧贴着她的。她是多么害羞的女孩,却先他一步说出我爱你。
他寻回了五年前的白蝶吗?只要你幸福,他在心底说,只要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