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陆府与畅音
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秋意到来,惹得陆府中的芙蓉渐渐凋零,倒是那池边的野菊,开的好不繁茂。
陆朝雨快步上前,急急匆匆莽莽撞撞,让周围的仆人纷纷避让。陆府占地硕大却府地势复杂,百转千回的绕来绕去,终于在一座假山后,露出雕梁绣户的一角。
这集言楼便是自己哥哥的书房,桂殿兰宫高耸入云,处处彰显了哥哥喜奢却又不艳俗的品味。陆朝雨看了看门前打瞌睡的书童,嘴角一扬,悄悄的躲过身子,猫腰进房。
房内光线极好,而那被烟云笼罩的人,真是自己的哥哥陆梵天。银灰长袍,金丝菊花,自己好看的哥哥又对着窗户皱眉不语了。
“哥哥,我回来了!今儿个可是遇到一俊俏男子,好看的连哥哥都比不过咯。我看他白衣华服,定是有钱家人的少爷,举止文雅又不卑不亢,若是收为夫婿,再合适不过了!”
灰衣男子闻声一转,剑眉星目气如傲菊,那高挺的鼻翼左边一颗小而鲜红的朱砂痣点在肤上更是衬得这人刚中带柔,强里含媚。只是那张薄唇依旧紧紧抿起,连他紧皱的眉毛一样,让人不由的望而生畏。
“进屋为何不先通报?”
陆朝雨听哥哥又是这样冷冷冰冰的说话,要不是熟识的人,估计连多看他两眼都会害怕,难怪都十九的人了还没娶妻,就他这样的脾气,谁受得了啊!想到这里,陆朝雨不由的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方门后,又做样的敲了敲门。
“小妹有事与哥哥商议,不知哥哥现可有空?”
陆梵天见此情景,终于放开了眉头,负手一转,缓缓走到书桌前慢慢坐下。挑起衣袖,又沾了沾一旁的墨砚,看着已是画满山水的纸单手轻点,轻轻勾勒出浮云的形状。
“进来吧。以后且多长点记性,若不是自家兄弟,怎会容你如此无礼?”
陆朝雨气鼓鼓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单腿一抬,直接翘了个二郎腿。双手托腮,很不服气的看着哥哥。
“哥哥啊,每次你都这样,自己妹妹还要计较这么多,怪不得你娶不到媳妇了!”
陆梵天没有言语,只默默的画着自己的薄云。收笔之后,对着画纸轻轻和气,那幅画瞬间注入神韵,看着飘渺无比。陆朝雨见哥哥不搭理他,猛地将腿一换,又用劲的抖了起来。
陆梵天余光一瞟,见妹妹又是这幅毫无规矩的样子,不由的叹了口气。收回画笔放在一旁,转而又理了理衣角。眼神一定,瞬间冷寒。
陆朝雨却故意装作没看见,扭着脖子眼睛顶到房梁上去了。腿抖的更加厉害,一点都不顾及哥哥的厌烦。
“你若如此,就出去吧。这集言楼不是你呆的地方,回到你自己的飞雨楼慢慢折腾,没人恼你!”
陆朝雨见哥哥又要赶自己走,赶忙收好双腿,两手轻握放在腿上,脸上则讪讪一笑,眼睛微眯,两眼放光。
“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成吗?我找你确实有事啊!”
“你能又何事?不过就是又看中了哪家公子,让我去打听打听罢了。”
“呵呵呵,小雨就知道哥哥最了解自己了。今儿个我可是遇到了百年难见的俊俏公子,那好看的没话说,风度翩翩潇洒自在,最是女子爱慕的类型了。”
陆梵天见她找自己果真是为了别的男子,不由的冷下眼眸,严肃的问道。
“俊俏又有何用?你知他品行可好?可有才华?”
“就是知道你要这样问,我才差子燕去跟踪了。之前相遇,他说他名叫宇落樱,初到云啸城,看样子没有熟识之人,我就邀他他日来府相聚,他可是应了。”
“应了?那就奇了。能答应你的人若不是流氓无赖,那便是风流放荡的男子。你说,这宇落樱会是哪一种啊?”
陆朝雨听他一言,瞬间就来气了。从小到大,对自己不是冷言冷语就是礼数教育,没有一丝大哥的亲密,若不是自己性子热,又怎会去招惹这人。想到这里,便更加不满他说落樱的不好,猛地站起身来,伸出手指就指着哥哥的鼻头,破口大骂起来。
“别以为你是我哥就了不起了!我要是再爹爹面前说你一句不好,你也只得吃瘪!自己不得重用赖得了谁?有本事你冲皇上这样说话?还不砍了你头!”
陆梵天见妹妹发火,不禁冷冷一笑。伸手便握上指着自己鼻子的小手,轻轻用力一捏,疼的陆朝雨小脸煞白。
“你这是对兄长的态度?且不说我怎样,就你那一番话若传到皇上耳中,你可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这有怎样,皇帝哥哥从小就疼我,又怎会为难与我?我俩与皇上一同长大,却没见你和皇上有任何情谊,整天冷着脸看人,谁又会喜欢你?皇帝哥哥既温柔又细心,比起你这个哥哥,对我不知好上几百倍!”
冷冷冰冰?陆梵天心里自嘲的笑了。的确,比起云争远的温文尔雅,自己的冷漠就像冰山一样,让人无法靠近。可这又能怎样啊,自小的教育,自小的磨练,便是让自己成为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而现在的成果,不就是父亲所期待的嘛。
能成大事者,必有铁石心肠,遇事冷静果断,切不可妇人之仁。这些教诲便是父亲对自己的忠告,若连这些都不能做好,又怎能光耀门楣?
当皇上还是皇子时,父亲便官居太傅,教授三皇子诗书礼仪。因为受到先皇赏识,便准许自己和妹妹入宫学习,和三皇子同窗读书一读便是八年。等到三皇子十八岁时,先皇驾崩传位与三皇子,自己和妹妹才离开皇宫不再与他共读。
常理说同窗之情应是十分可贵,但天意弄人,自己将忠诚压错主子,得到的便是现在皇上的不予重用。自己满腹才学无法施展,浑身武艺不得善用,又怎么会让自己开心起来啊?就在早朝时,皇上还驳回了自己扩充军队增加军费的奏折,转而将这费用用来修建水渠,缓和一方旱情。
可南边的青玉国早已虎视眈眈,边疆之乱祸害百姓又岂是轻于旱情?哎,怪只怪当年三皇子聚贤揽才时,自己却效忠大皇子,一步错,步步皆错啊!
若不是父亲这个太傅的地位,不知道自己这兵部侍郎,还能当多久。
陆梵天再次无奈的叹了叹气,看着已经含着泪水的陆朝雨心里一揪,缓缓的松开了手掌。从小就极受宠爱的妹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忧虑,看她能这样开心的长大,其实也是件幸事。一个人痛苦好过两个人痛苦,而自己的快乐就妹妹分担吧。
陆梵天松开手掌,转而又轻轻的揉搓着被自己弄疼的小手,难得的放下眼中的冷漠,看着陆朝雨微微的摇了摇头。
“罢了,你莫再胡闹。你说的这个人,哥哥为你留意便是。”
陆朝雨听哥哥答应了自己,高兴的抽回小手挽上哥哥的手臂,小脸笑成一朵花,看着娇艳欲滴。
“我就知道还是哥哥最疼小雨了。哈哈哈,哥哥真好!小雨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哥哥可别往心里去!”
陆梵天无奈,不露痕迹的抽回手臂,又负手转身,背对着陆朝雨挥了挥手。
“行了,既然无事,你就下去吧。”
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陆朝雨也不用再多做样子,冲着哥哥的背影挤了挤眼睛,伴着鬼脸的出了方门。门外的书童见她如此得意,三言两语的就让自己的主子答应了要求,不由的崇拜起她来,等她出来,便伸出大拇指佩服起来。
陆朝雨得意一笑,仰着小脸高兴离去。
可屋内的陆梵天却依旧愁眉不展,缓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已是泛黄的树叶,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哎……只叹春花露,怎知秋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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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畅音阁中的落叶和庄御风则安坐在位,静静等待着步残月的出场。
一盏茶后,舞台后才窸窸窣窣的传出响声,看样子,总算是要出场了。落樱不由的挑了挑眉,这步残月架子还挺大,能让云王妃等大半个小时有余。
“御风,看来他总算舍得出来了。这可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又把琵琶半遮面啊!”
庄御风品了一口茶,抬头看向舞台中央,隐约中可看到长纱后那一身淡紫衣裳的男子。只是他虽做着准备,但周身的气势却没有放松,内力外泄,似乎在防御着什么。
“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步残月居然放出内力设下防备,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落樱,若一会出了什么乱子,你可要跟紧我,切莫放松警惕!”
落樱听他一言,警惕的放下茶杯,眼睛一转四周环看。只可惜落樱既没内力也无功夫,在她看来人人正常,毫无可疑之处。
就在落樱还在思索的时候。笛声一响,通过长纱传进各处。
红穗疏灯水上楼,笛声纤远指痕留。定知吹笛人双髻,可惜湘帘不上钩。步残月的笛声竟然没有他的傻气,深深优美婉转,似述深情委婉含蓄。落樱虽然不懂音韵,但就这笛声,落樱却听的出神。
步残月,原来你还有这一手啊!还真让我小看你了。
落樱不由的勾起一抹笑意,食指抚唇,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庄御风。可就在这时,庄御风却大喝,伸手便飞快的点上落樱的穴道,刹那之间,落樱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庄御风拉着落樱,指着自己的嘴巴做着口型。
“这声音,听不得!”
落樱皱眉会意,又转头看了看不远的云王妃。只见她的护卫早已抽出了利剑,另一人则跟着庄御风一样,伸手点上了云王妃的穴道。云王妃淡眉一拧,就被她的护卫抱着飞离了现场,而那名唤婉容的婢女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见她小脸煞白,跌跌撞撞的越过窗户跳了下去,看着情形,原来她也会武。
落樱再看看周围的人,只见那些文柔弱的文人墨士均是到地不起,更有甚者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落樱弄不明白状况,便拉着庄御风询问起来。
庄御风却没有心思回答落樱,单手一捞便把落樱拽到怀里。脚尖一点飞身跃起,一个上浮便落到阁内极其隐蔽的角落,小心的放下落樱后便睁大眼睛看向舞台的长纱里。
落樱明白庄御风的意思,便收起自己疑问紧紧的拉着庄御风,眼睛却跟着他探向舞台,仔细的搜索着步残月的身影。
红衣一闪,只见一男子飞落到舞台前。他手中的银针莹莹发光,对着长纱嗖嗖嗖的就放出好几个。落樱大骇,唯恐他伤了步残月,急忙探出身子,却又被庄御风硬生生的扯回来。
落樱不悦却又挣脱不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长纱落到,露出步残月绝美的脸。
而此时的红衣男子则冷漠一笑,收回手掌摁在腰间。如墨的长发尽数披散下来,头上却戴着木色发束细细长长立着插入发中,这发束中间镶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饰物,闪烁着红色的暗光。发丝极长几乎垂到腿部,每走一步便牵动着墨发,扬起如夜一般的光晕。他讪笑的看了看脚下倒地的文人们,厌恶的用那血红的广袖遮了遮翘鼻,飞眉微皱,那双带着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讥讽。
“呵呵,被我找到了吧。步残月,我看你还要往哪逃!”
而此时的步残月紧握玉笛,双手泛青,那双在落樱看来总是傻傻的眼眸则镀上冷寒,一举一动都诉说了他的强大。紫衣上前,步步沉重,连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被灼烧的痕迹,内力之深更是将悬在头上的半截长纱燃成灰烬。
红衣男子见步残月这般生气,居然是笑意更甚几分,缓缓上前扭扭捏捏,这么高的大男人却尽显女儿家的娇柔姿态。看到这幅场景的落樱脑中只闪过一个词语。
东方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