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本无语,可当它动的时候,它就有了语言。
剑仿佛还是没动,可有人已倒在了剑下。
有人倒下,这是不是已是剑的语言?如果这是剑的语言,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语言?
有人倒下,倒下的当然不是程三甫,倒下的当然是飞天十六虎之一。
这人倒下,程三甫身形一闪,就已向飞天十六虎的包围圈外掠去。
可他的身形刚动,他面前已出现一片刀网。八把刀带着呼啸的刀风,同时向他胸膛砍来。
而在他身后,七朵晃动的刀花,已将他的后背完全笼罩。
前后受敌,程三甫剑式斜划,挡向面前的八把刀,同时他身形侧掠,避闪后面的刀花。
见他避闪,后面七把刀突然分开,有三把向他的身影追去,有四把则从他要避闪的方向拦来。
七把刀分击,程三甫又成了三面受袭,无论他避闪向何方,都有刀锋等在那里,看来他已凶多吉少。
可就在后背三把刀既将砍在他后背上之时,他突然从刀丛中消失了。
他一消失,所有砍出的刀都失去了目标,飞天十六虎不免微微一愣。就在这时候,有一片血雨扬起。
血雨是在程三甫现身之后扬起的。
鲜红的血雨在月光下已不在鲜红,看上去竟如点点污水。
在这如污水般的血雨中,后面追来的三把刀已停下,永远地停下。
没有人看到这三把刀是怎样停下的,仿佛他们到了该停的时候,也就很自然的停了下来。
程三甫又击杀三人,可他的身形未停,他的剑也未停。然而此时场上却没有了打斗声,变得格外的沉寂,沉寂得如寒冬的深夜。沉寂得如黎明前的瞬间。
可这沉寂在场外人的眼中,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有的人在这恐惧中已开始呕吐,有的人在这恐惧中几乎要发疯。
这沉寂为何会如此令人恐惧?
因为这沉寂代表的是血和死。鲜红的血,冰冷的死。
就因为血是鲜红的所以才令人恐惧,就因为死是冰冷的所以才令人恐惧。
十二条命,程三甫攻出了多少剑,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就连场外眼力最好的人也不知道。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出这十二个人是怎么死的。他们本还在发出攻击,可突然间就倒了下去。而那时候谁也没有看到程在干什么。
三招,十六命。
当这十六个人全部倒下时,那个一直在人丛中发话的人完全沉默了,或许这才是程三甫真正的实力,他低估了他。
因为他的低估,使十六个人丧命,这是他的错。
像他这样的人,是根本不能错的。
错了,就是血与死的下场,这次是别人,或许下次就是他自己。
程三甫站在十六具尸体中,他的身上有血,他的剑上也有血。虽然这些血全是别人身上流出的,但他心中还是无比悲哀。
九年前他在初练这套剑法时,那个教他剑法的人曾告诉过他八个字:千剑同轨,杀心自摧。
当时他并不明白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明白了。
千剑同轨,就是击出千剑,就如同击出一剑,无论是剑的轨迹、力度、方位,和出手方式,都不能有丝毫差异。
要做到千剑同轨并不容易,因为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件物体。两剑尚不相同,何况千剑。所以要做到千剑同轨,就必须要做到剑我两忘。
剑我两忘,剑已无剑,一剑、十剑、百剑、千剑也就已无轨。无剑无轨,岂非就已是千剑同轨。
而做到剑我两忘,也就做到了心化为剑。心化为剑,心亦是剑,剑上的杀气就会渗入心间。
杀气入心,就会视一切生命如草芥。就会成为一个杀戮的机器。因为这套剑法的名字叫天杀三剑。
天杀三剑,剑已非剑,人已非人,一切皆为天之杀气。
血在风中已渐渐凝结,可所有人都还在沉默。沉默得仿佛忘了他们原本还会说话,沉默得仿佛忘了他们来此的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瞬息,也或许是一个时辰,时间在沉默中好像已失去了意义。
突然一声惊雷,打破了这种沉默。
惊雷本应来自于天,来自于乌云深处。可此时天上没有乌云,只有一轮明月,一轮又大又圆如玉盘般的明月。
没有乌云,雷声是从何处发出的?
雷声是从地上发出的,是从地上一个人的手中发出的。
发出了这声惊雷,这个人也就到了程三甫面前。
这是一个又高又胖的锦服老人,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看上去使人感到很亲切,可他亲切的眼中,却射出两道如刀锋般冰冷而犀利的目光。
老人左手拿着一个脸盆大小,如铜锣一样的东西。右手拿着一个三尺长的铜棒。他将铜棒在铜锣上一击,又一声惊雷炸响。这是什么锣?这锣怎么会发出雷声?
锣当然不会发出雷声,无论什么锣都不会发出雷声。发出雷声的,是他的左右手灵力互击。
修为界有一种功夫叫阴阳裂。练习这种功夫的人,需身上同时拥有阴阳两种灵力。然后利用阴阳互克之理,在阴阳灵力互击时,达到与外物共振,进而摧毁目标。
阴阳裂练至极至,一击而万物俱粉,有毁天灭地之能,因天地皆为阴阳。
阴阳裂虽威力巨大,然练成此功者,修为界万年无一。只因要做到身上同时拥有阴阳两种灵力实在太难。阴阳天生相克,势同水火,本不能共存,若要强行相存,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切俱损。
然而万事皆有例外,阴阳裂当然也有例外。锦服老人就是这个例外。
锦服老人修练阴阳裂四千三百一十四年,修为虽未至大成,也已登堂入室,举手间可将一座大山化为灰烬,要发出一两声雷声,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雷声消散,锦服老人的笑声却已响起。
他好像遇到了一件非常开心的事,笑了很久,才停下来道:“不错,天杀三剑!”
顿了顿,他又道:“近千年来,这天杀三剑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四百七十七年前,当年明阳真人与冯逆默决战与地府冥河岸旁,明阳真人在施出此剑时,虽被冯逆默的裂空斩所破,却仍要了近二千人的命。而明阳真人当时施出的天杀三剑,尚不及真正天杀三剑威力的三成。由此可见这天杀三剑名为天杀,却也并非虚言。”
看了看程三甫,锦服老人又道:“虽然你是第二次使出这天杀三剑,且威力尚不及当年明阳的十分之一,但老夫还是很想见识见识这天杀三剑。”他又道:“不过你不要怕,老夫并不伤你,只是你败了之后,以后再不许使这天杀三剑了,因为此剑杀气太重,今后必将殃及无辜。”
程三甫无语,他看了锦服老人一眼,然后他的剑举起,斜斜的剑尖指向锦服老人胸口。
他知道这锦服老人是谁,他也知道阴阳裂的威力,他更知道老人所说的话不错,但是他还是举起了剑,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天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