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过的太快。
那些适合在风中翩翩起舞的青春年华,也都在最美好的季节里,完美的上演着,年轻而耀眼,却不美丽。
我和路遥坐在公园的木椅上,互相挑侃,贫起嘴来没完没了。已经感觉出了被露水打湿的椅背上凉凉的,有些寒意。其实,秋天还没有完全到来,露珠便迫不及待的降了下来,是不是,有些事物,注定要走错了季节,才知道想退回已来不及了?
街上的行人已渐渐稀少。满天的繁星像是在骄傲的眨着眼睛,向世人展示着这时已是属于它们自己的舞台。
我们一起站起身,相互摆了摆手,各自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有种背道而行的感觉,却都不会回头,也从不说再见,这是我们俩共同的一个性格,于洋说这也是我们俩人最绝的一种行为,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觉的离别时的不舍。
可是我心里明白,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每天都会再见,所以才可以做到头也不回。
下午放学后,我们推着各自的单车向校门外走去。
现在的我们,又重新回到了四个人的日子,于洋,路遥,我,还有苏芊芊。她是住在于洋家隔壁的邻居,高三刚开始,我们就不再挤公交了,为了节约时间,每个人都骑着自己的单车,穿梭与家和学校的往返中。路的两旁,是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挺拔而伟岸。
在这条路上,我们偶然遇到了苏芊芊,此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在上下学的时候,推着车子,一个人站在路边,像是很孤独的等着我们一起回家,去学校。
苏芊芊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这是事实。能被我和路遥夸奖的人不多,甚至没有,她是个例外。
但是我们却不喜欢她,甚至有些反感,她是那种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感觉很精明的女孩,说起话来细声细语,婉转动听的。自从她与我们一起结伴,便没有了我和路遥说话的机会。想起以前,莫小菲在的时候,我们一起在路边倒数着时间等103公交车。我和路遥总是联起手来捉弄于洋,拿他寻乐子,大多时候,莫小菲总喜欢“呵呵”地笑着,但有时,她也会很小声地笑着说:“你们怎么老是欺负于洋啊,好像有些过分哦。”
我和路遥便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打趣道:“怎么,于洋也开始有人心疼了啊?”
在那个单纯而又懵懂无知的季节里,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玩笑话,也能在心里引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所以莫小菲满脸通红的低下头默不作声,于洋抓住我们的书包,扬手要打我们,然后我们再一起嬉笑着挤上公交车。
其实,我们都看的出来,莫小菲是有些喜欢于洋的,于洋对她,也有一种特别的关心。从小,任何事情他都会先想到她,现在,有好多次我们都看到当公交车上人多拥挤的时候,他都会偷偷地用胳膊弯成一个弓形,给莫小菲尽可能多撑起一些空间,不至于让别人挤到她。
只是,我们谁都没有说破它,或许在那个年龄,有很多事情本就不该我们那么早的就去承受的,所以就静静地任由他们自己开花结果。可是到了如今,或许他们之间,连开花的机会都很难出现了。
突然有些同情莫小菲,心里有些难过。
身边的苏芊芊一直眉开眼笑的同于洋说着话,让人听起来浑身麻麻的,偶尔于洋回应她几句,她便会“咯咯”地笑起来没,有些装腔作势的感觉。
我和路遥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皱了皱眉,用力地踩了几下脚踏板,把他们甩在了身后。心里有种酸楚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来自莫小菲,也不是由于于洋,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却让我很压抑。
路遥突然转过头问我:“哎叶子,怎么好些天没有看到明达给你寄信了?”
我笑的有气无力,“他说我们高三了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让我分心了。”
“哦”,路遥缓缓转过头,微风掠过耳际,吹拂着头发,有细纱吹进眼睛里,酸酸的要掉下眼泪了。
然后甩了甩头发,试图想要摆脱掉某种忧伤,但是眼前似乎还是出现了那张始终洋溢着明媚阳光的笑脸。
认识姜明达,其实是有些戏剧性的,那年,我刚刚迈进高中的门槛,而明达已经是高三了。
那天下午最后一堂课是自习,我一个人悄悄跑到校图书室去看《红楼梦》,那是我在整个假期都没有看完的一本书,却让我着了迷。当看到黛玉葬花那一节,“今日葬花人笑痴,他日葬侬知是谁?”时,泪水便“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在书页上泛出大片的湿渍。
旁边的一个人递过来一张面巾纸,我头也没抬,接过来边擦着眼泪鼻涕,边继续往下看着内容,眼泪还是一个劲儿的流。旁边的人一张一张地给我递着纸巾,我一张一张的接过来。没一会儿,当我再次伸出手时,接过来的是一个空空的面巾纸包装袋。我正准备“拍案而起”时,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安静的只剩下翻书声的图书室。
强压怒火,转过头看到一个人在对我微笑,很阳光明媚的笑脸,那一时,我竟忘了生气!
他写了一张纸条给我“你哭的样子楚楚可怜!”
我瞪了他一眼,回复到:“是我流泪的样子楚楚动人!”
他画了一张呕吐的表情,我又回敬了他一棒子......那天下午,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在安静的图书室里,用纸笔交锋了一场大战。最后一起走出图书室时,我们相视微笑了一下,当时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此后的日子,我常常一个人跑去图书室,明达一直都是坐在那个靠窗的位子,旁边的座位上年会放上一本书,假装有人的样子,那本书就是《红楼梦》,可是他自己从来不看,即使是后来我一个劲儿的逼着他看,他总说,这样的书是专门写给一些爱掉眼泪的小女生看的,我一拳打向他的后背,疼的他呲牙咧嘴的,这毕竟也是我国的文学名著之一啊,仅有的四分之一的国宝呢。
后来,常常会在校园里的某一个地方碰到他,他始终都是保持着惯有的笑脸远远的就对着我微笑。
有时我正和于洋路遥打闹斗嘴的时候,大老远的看见了他,就会立马停下来,表现得特淑女文静。渐渐的路遥看出了不对劲,就一直缠着我非要我解释怎么一回事,我就给她讲了那天事情,然后指着明达给她看。谁知这丫头竟然大声叫了起来:“好啊你,叶子,没想到你竟然背着我去偷人呢你!”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指不定下一句又给整出什么词来。周围已有目光向我们这边看来,还好还好,于洋和莫小菲没有注意到。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过,这死丫头最后也算是说了句人话“嘿,别说,那小子长的还真有点模样!”
此后的日子里,便任由一些凌乱的心事,自由地疯长。
莫小菲日记
2000年05月01号星期一
这个季节是一年之中最为美好的一季,但是它却很短暂,在冬天和夏天无声无息地交替中,悄然而逝。
有些记忆隐藏在心里的最深处,任由它滋生成长,抹不去,也没想着要忘记。
在我床边的桌子上,一直摆放着一张照片,那是我和于洋在刚上初中一年级时,也是在今天,这个风轻云淡的劳动节,瞒着家人参加学校里的文艺演出并分别获得了“才艺佳人”的荣誉称号,学校给我们合拍的纪念照片。
那天领了奖状,我们俩人在叶子路遥的簇拥下兴奋地回到家里,把奖状和照片无限自豪的递到大人们的手里,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啧啧”地称赞着,于洋的爸爸高兴地要把他儿子扔到天上去了。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爸一听到我参加表演的事,非但没有一丝的高兴,竟然怒气冲冲地一把夺过奖状撕个粉碎,并扬起手狠很地打了我一巴掌!
我当时的表情反应过来,就呆住了!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甚至于洋在被他爸爸扔到半空中时,都险些忘记用手接而掉在了地上!
叶子的妈妈看着我爸不可思议地叫到:“老莫你疯了!小菲是给你争脸儿回来了!”
他不理会仍愤怒地骂到:“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跳舞,不许跳舞,你就是不听,当心腿给你打断!”
现在想起这些话,依旧觉得心寒。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抢过他手里被攥成一团的照片,喊了一句:“我恨你!”然后向外跑去。
几个阿姨把我领道她们家,劝我:“小菲啊,你不能恨你爸呀,他是太忙太累,心情失控了。他也是怕你累着了,只想你能好好上学,你叔叔们都在开导他呢”。
我没有说话,心里忍不住的一阵难过。
不恨,说不恨就能不恨吗?我那个漂亮的妈妈,我这个处处为我着想的爸爸!
那天晚上,叶子于洋路遥我们一直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静静的听着周围各种虫子的叫声,许久没有人讲话,不时有蚊子或小飞虫在身旁围转。
叶子突然抓紧了我的手,小声的啜泣了起来。她总是这样,有好多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可是她总是要比别人更容易难过。
我纵纵肩说:“没事的,叶子,真没事的,他是我爸,爸爸打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的。”我说着,她哭的更厉害了。
于洋叹息着说:“小菲,我们都看到了,很重的一巴掌,一定很疼吧,小菲,我不该拉你进文艺部的,是我害你挨打的......”
我淡淡地笑了:“不,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
然后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在那个盛夏的夜晚,我们一起仰着头看满天的繁星被深深的镶在漆黑的夜空中,很耀眼明亮。
那张被褶皱的照片,我小心翼翼地压平之后,裱在了相框内,所幸的是,爸爸再也没有碰过。
照片中的我和于洋,依旧笑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