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着,气温开始逐渐的上升,尽管很不明显,推开窗的时候发现雪已经完全融化了,有些树上已经萌发了绿色的嫩芽。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面看着导师的嘴在一张一合地进行着上下运动,郎跃拍着我身旁的玻璃,我抬头看了一眼,他摆着手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出去,我又回头看一眼讲台上的导师没有注意,就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来。
看着他一脸的春光灿烂样,我大惑不解。
“你丫的干什么呀?没看到我正在上课吗?祸害我的前途啊?”
郎跃一脸不屑地“切”了一句,“得了吧,就你那点前途,还值得我祸害么?看到那位导师的表情没?整个一秦始皇。”
郎跃就是这点毛病,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口头禅,看到不合眼的总是会拿出秦始皇跟人作比较,真不知道他这是一什么逻辑。
“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我帮忙?先声明,那些围攻你的小妖精们,我可不敢见了啊。”
郎跃的女人缘特别好,常常会有女生把他拦在半道上递给他情书,或者当面表白,所以他为了摆脱纠缠,就把我拉出来陪他一起走路,结果我遭到了很多的白眼,也有很多的女生对我充满敌意。
“哎叶子,你也把我想得太那什么了吧,我找你是有好事,听说王府大街上有一家南京人开的鸭血粉丝店,口味特棒,咱也去尝尝,我请你。”
看着他的表情,我哭笑不得,“你这小厮还不错嘛,走,赏你个面子!”
一路上我一直看到他喜笑颜开的,手指还不停地比划来比划去的,本来我对他的主动请客就有些置疑,有看到他不正常的举动,更不可思议了。
“哎我说,你丫出门时吃兴奋剂了吧?你一直在不停的哆嗦什么呀?”
“我就是今天高兴,还犯法啊?”
我横了他一眼,“是有什么光彩的事儿想向我显摆吧。”
郎跃立刻来了劲头,不过马上又沉下气,还装的挺不屑,“咳,其实呢,也没什么的。”
“你丫就在这装吧,我还懒得问你呢。”
大步走在前面,没走出几步,就被郎跃拉住了,他一脸特兴奋地说:“告诉你吧,经过我今年整个春节的申请,就在刚刚,我爸已经答应下个月让我去意大利学习油画了,学校都联系好了呢,我终于可以到我偶像的国家去寻找他们的创作灵感了。怎么样,够牛的吧!”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点空洞。
但还是忍不住挖苦他说:“开什么国际玩笑,就你那点水平,还到意大利去上学,我看也就只能画几张素描罢了。”
他立刻就不乐意了,“你还就别不相信,将来呀,我就要让我的作品引领世界的潮流,你就等着瞧吧!”
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郎跃的画工确实不错,很多家著名的报刊杂志上都争先刊登他的新作,去年,学校里就已经专门为他准备了一间画室,还会有不定期的作品展览出来,走在校园里,也渐渐有了一些回头率,很多女生都会红着脸走到他面前,明知故问地说:“请问你是郎跃学长吗?”
然后我就在他身后“哈哈”大笑,等女孩走远了,就假装扭捏地说:“郎跃学长,请问刚才那一位是你大姐吗?”我故意把那个“大”字说得很重。
然后赶紧拔腿就跑,他的毒手是很不留情的。
但是一直以来,我都从心里感谢他,也很感动在我离开了那个我曾经以为是最单纯快乐的中学校园后,又在另一个城市里遇到让我可以偶尔无拘无束地“哈哈”大笑的人。
鸭血粉丝店还有很长一段路,郎跃不停地跟我憧憬着他自认为的美好未来。
“我说你别那么崇洋媚外好么?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五大三粗的体格,还算灵活的大脑,是中国人民养育出来的,现在你对得起祖国、对得起人民群众吗?怎么现在的人个个都想做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白眼狼呢?”
我不断地炮轰着他,用一些不合常规逻辑的道理打击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
郎跃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哎,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以前你家的姜明达吧?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郎跃便立刻有意识地止住了,小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也就那么轻轻地一颤,恍惚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很无所谓地冲着他叫着:“我说你是想欠揍还是想怎么着啊?难不成你是整天被那些个花花蝴蝶在你跟前转悠得少了一根筋吧?我捏死你!”
我挥舞着拳头上下左右地比划着,还没落到他的后背上,就僵停在了半空中。我忽然就想到了一个词语,很俗很俗的词语:说曹操,曹操就到。
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明达一个人正直直地立在那儿,孤单得让人莫名其妙地心疼。
从寒假前开始,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了,他的头发长了许多,马上就快要遮住半张脸了,一身黑色的风衣显得更加瘦弱单薄,就像是个很无辜的孩子一不小心走失在了大街上一样。
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在郎跃无心地一个玩笑面前,我能够装作那么的无所谓,可是等到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也让我慌乱不已。
郎跃也停止了开玩笑,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想,他一定是在揣测我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平静的倒是明达,他有条不紊地向我们走来,有种像是专门在这里等待了多时的感觉。
我站在两个男孩中间,感觉头顶上的白色天空全部被遮盖住了,甚至连呼吸的范围都在逐步的缩小着。
我定了一下神,对着明达笑了笑,“这么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也是来吃鸭血粉丝的么?最近还不错吧。”
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话题可以拿来作为这次意外相遇的开场白,在大脑里迅速搜索一遍,也就只想到了这一句既俗气又很容易让人误解为讽刺的句子,这一刻我才相信,以前我每次在舞弄文采、煽情伏笔的时候,于洋常常说的一句话:“大多数自认为笔下能生辉的狂傲者,在现实生活中,处理语言问题时的智商均小于或等于零。”
我想,我现在就是智商小于零的那一种人。
明达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然后佯装恍然大悟地笑了一下,“噢,是啊,这么巧...”
他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来,有些局促。
空气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他看了一眼还在我身后老老实实站着的郎跃,“那个,叶子...”
“噢,忘了介绍,”我立刻牵起郎跃的手说:“这是我男朋友郎跃。哎,郎跃,这是我以前的...高中时的学长,现在是北大的才子呢!”
语气里叫人听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和意味。
郎跃的手忽然动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的背突然僵住了。我狠很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给他暗示。
面前明达的表情有瞬间的惊诧,随即平复,看不出有多少的情绪变化,更没有我想像里的那种忧愁或者悲伤,自己突然间倒有些失落。
他很优雅地伸出右手说:“你好。”
我推了一把郎跃,他才猛然醒悟般似的伸手说:“噢,你好。”
两张年轻的脸,一个似乎平静优雅,一个似乎魂不守舍,握在一起的有力双手,骨节突出,我低头看着,忽然有些恍惚。
这多像是在电影里常常出现的一个情节呀。
在突然的某一天,分开已久的男女主人公在某个路口偶然相遇,但是随着时间的流转,彼此对记忆的封存过后,也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那番模样了。
而两个男人握在一起的手,是否也正在完成一个,沉默无言但都能够心灵相通的交代仪式呢?
莫小菲日记
2005年03月07号星期一
叶子开学后,我就真的彻底走进了孤独的行列。
我望着夜空,静静地一个人。其实现在,天空中除了夸张的黑暗就看不到任何的一丝亮色。
现在的星星,都到哪儿去了呢?难道就是因为现在的天气太冷,在避寒么?
想起刚离开学校那会儿,自己还没有学会如何适应孤独时,也是常常这么一个人坐在某一处看星星,想着那些我们看似离的很近的星星,它们之间,其实还隔着长长的银河。
中午时,苏楠的车子停在了大院门前。
看到桌子上的一堆药,苏楠看着我说:“小菲,我们去医院好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医生总是会有办法的,我们去试试,好吗?”
我看着他,苦涩地笑了一下,“苏楠,先天性心脏病,你听说有的治么?”
“小菲,我帮你联系最好的医院,国内没有我们就到国外,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望着窗外煞白的天空,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生命,到底算个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苏楠刚刚的话,心里有些绞痛地说:“苏楠,你妹妹出事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已经瞒了我十几天了吧?”
苏楠愣了一会儿。
“小菲,其实我是想......”
我转头看着他,嘲弄地说:“你是怕我知道了挖苦嘲笑她?还是同情可怜她?”
苏楠定定的看了我一眼,满脸的诧异,而后又无奈的笑了笑,“小菲,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是啊,我怎么能这样想呢?苏楠他不是一直都在为我着想吗?可是,我又该怎么想呢?
苏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从未有过的委屈。
“苏楠,你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瞒我、骗我!为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真相,苏芊芊她其实是被我害成那样的!难道我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吗?”
“小菲,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让你难过和激动,芊芊她不关你的事!”
我泪流满面地蹲在地上,“我是个局外人,对么。苏楠。”
“小菲,”苏楠迟疑了一会儿说:“于洋他,他现在在医院里照顾芊芊。”
许久,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望了望天,轻声说:“苏楠,带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