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一直都有很多压抑许久的心事，覆盖在了心底的整个空间，快乐的、不快乐的，都应该找个能够倾听的人发泄出来。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天当我面对着莫小菲，无意中提及到她的爸爸时，她抬起头看我时的目光，里面蕴藏着的巨大悲伤，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滑，我能够看得出她一直都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苏楠慌乱地给她抽着纸巾，还不忘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瞪了我一眼，其实我知道，当我把那句本应想安慰她的话词不达意的脱口而出时，就已经预感到一定会触及到她的伤心。
但是有些话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就只能等着它自己慢慢地被空气所吞蚀，在这期间，我们只能一起难过。
看着她一直强忍着情绪，都快要咬破了嘴唇，我仿佛又看到了几年之前她爸爸刚被警车带走时，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了莫小菲。
带着恨而爱，带着爱生恨。
莫小菲从小都是这样，一直都习惯了一个人隐忍着自己的悲伤，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有过太过于悲伤的时刻，我以为我们分别的那么久了，早已经忘记了她悲伤时的脸，可是今天她有重新让我看见，那种震撼力突然被无限大的放大了好多倍。
我很想走过去帮她理顺一下那些被她揉乱的头发，很想像她曾经那样镇静的若无其事，或者陪她做下来，或者陪着她说些什么，安慰她一下。可是最终都没有勇气迈开双脚，因为我害怕我走过去之后，她就会看到我脸上比她还要多的一塌糊涂的泪水。
我不想再让她看到我哭，因为这么久以来，我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哭过。
许久之后，莫小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开始跟我说她的爸爸，也包括最后的那封信。眼神中流露着失去爸爸的悲伤和曾经拥有那么伟大的爸爸而自豪的幸福感。突然就感觉，这拍电影其实真的也挺容易，在这些生活中，不到处都隐藏着各种各样的题材吗？
我稍微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了一把雨伞递给苏楠说：“你回家去吧，这天气太冷了，小菲就不让她走了。”
苏楠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些不耐烦，“我还能把她拐了不成？小菲是我从小到大并且是同一天生日的姐妹，那么久没见面了想多聊会儿不行啊？你瞎担心什么呀？”
莫小菲在旁边说：“苏楠，你回去吧，车子开慢一些，当心点。”
不能不说，在苏楠面前，莫小菲的面子就是比我的大，那小子看莫小菲开口了，立马说：“那行，我回去，你药带了没？我要不给你送来吧。”
“你怎么了小菲？哪里不好啊？”我赶紧追问。
“没事儿，一点小感冒，就你大惊小怪的。”莫小菲轻声责怪着苏楠，看着他们俩的表情，我忽然有种嫉妒的感觉，就像是一对幸福的恋人，在拌着嘴。
和莫小菲挤在一个被窝里，露出两个脑袋，在黑暗里呼吸着寒气。
想起就在不久前，也是和路遥这样并肩躺在一张床上，尽管那时是在上铺，但俩人仍然不消停地相互嬉戏着，这种温暖的感觉仿佛还在身边，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也许，永远也回不到那天了。
一瞬间，心里一阵绞痛。
我转过头问莫小菲：“我今天在跟苏楠说话时，你是不是猜出我下面要说的话了，所以故意打断了我？”
“叶子，苏楠和苏芊芊是不一样的人，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不想看着他因为他妹妹的原因而尴尬。其实，苏芊芊也不是那么不好，可能是她的脾气我们都有些接受不了吧，所以对她一直都有偏见，她也许只是太喜欢于洋了。”
我淡淡地笑了，莫小菲真的还是原来的那个莫小菲，一点都没有变，能够宽恕所有残忍的人和事，即使他们曾带给了她那么多的痛苦，她还是会很善良地说：“每个人都是有难言的无奈，没有人愿意去做那个惹人讨厌的人。”
“小菲，你还爱着于洋，对吗？我能够感觉的到。”黑暗中，我看到莫小菲的眼睛很明亮。
借着窗外的灯光，瞬间滑下一行泪水。
“那么多年了，叶子，你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吗？但是现在，我真的不能再爱他了，不能了...”
莫小菲有些泣不成声，其实，她并不是到任何时候都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人，都是有一个底线，而莫小菲的底线，比我们长了那么久。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小菲，其实苏芊芊是不能阻止你们的，她根本就阻止不了你们，只要你们想要在一起。”
“不会了，叶子，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走近于洋了，那样只会更加伤害彼此。”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想着路遥，想着苏芊芊，她们都是那么竭尽全力的想要得到自己的幸福，可是，这样会幸福吗？
窗外的第一场雪，下得急促而零乱，其实在不知不觉间，我们什么东西都抓不住的，就像这雪花，那么着急的渴望落在地上，停止飘扬，却不知，躺在地上的同时，它们就什么也没有了，除了那融化成水而又结成的冰。
一整夜，我睡的特别安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莫小菲，有于洋，有路遥。
我看到路遥撒着脚丫子追在于洋身后跑，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衣角，赶紧大声地喊：“叶子，叶子快点过来帮我，我逮到于洋了！他是逃亡的小鸡！”
莫小菲站在阳光下看着我们很开心地笑着，是很纯真发自内心的笑，而不像现在，淡淡的笑容里就能看得到很重的忧郁。
一梦到天明。
在梦里，我也是很大声地笑着，可是在醒来时，脸上却是满脸的泪水。
窗外有最和煦的阳光，也有最凛冽的寒风怒号，这似乎是千古不变的自然现象，可是却总会让那么多的人感到难过。
莫小菲日记
2005年02月19号星期六
生活里到处都隐藏着悲伤的隐喻。
比如我不想遇到于洋，不想被于洋遇到，不想看到苏芊芊，不想被苏芊芊看到，可是，时间却不早不晚地定格在了一个我原本一直想要逃避的画面。
看到于洋和苏芊芊从对面走来，我想躲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踮起脚尖，温柔的拍打从光秃秃的树枝上落在他肩头的雪片，暧昧的微笑着。
三人相对，黑白的一个瞬间。
于洋满脸错愕的看着我，随即是满眼的忧伤与怜惜，苏芊芊站在他身旁，用眼睛瞄着我，抬头挺胸，像个高贵的公主。
其实，我并不讨厌苏芊芊，因为对于她而言，她并没有做错任何的事，她之所以那么骄傲，是因为她有骄傲的资本，在她面前，我只是太自卑，像个狼狈的流浪者，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悲伤。
我就像是个老朋友一样从容地走过去，轻轻地笑着：“于洋，好久不见了。”
他的表情让我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只是在眼底深处，依旧清澈透明。
他一直盯着我，“小菲，你，还好吗？”语气轻柔而爱怜。
空气中的寂静夹杂着愤怒的气息，苏芊芊把她脚上那双崭新的靴子跺的“啪、啪”响，我看了她一眼，转头望着于洋说：“我很好，好久没见，你还是没有变...”
又看了一眼苏芊芊，微笑着说：“再见。”
走过他们的身旁时，胳膊突然被于洋紧紧地抓住了，他看着我说：“小菲，我......”
胳膊被抓得很疼，我挣扎了一下，毫无反应，“于洋，放开我，好吗？”
依旧动弹不得，“小菲，我很想你，我只是很想你了！”
我惊愕地看着他，还有满脸醋意的苏芊芊，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我们三个人同时都呆住了。
一直以来，我在于洋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今天的这个举动，让他难以置信。
胳膊被慢慢的放开，心里一阵酸楚。
身子被人拉了一下，然后随着“啪”地一个声响，脸上火辣辣的疼，苏芊芊满脸怒容地用手指着我，“莫小菲，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对于洋动手动脚的？你不低头瞅瞅你现在的模样，你以为你是谁呀你！”
然后又是同样的一个声响，于洋的手从苏芊芊的脸上划过。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苏芊芊哭喊着转头就跑。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这真是个连环性的巴掌游戏，我那么轻地给了于洋一个巴掌，然后又很重的承受了一阵疼痛，然后苏芊芊又接过了相同的痛楚。
可是，有什么意思呢？
于洋轻轻地抚摸着我被打的侧脸，“小菲，疼吗？”
我转过头，他的手就僵持在半空中，我吸了一下鼻子，淡淡地说：“于洋，你何必呢？为了我去打她，你值得么？”
空气中的沉默让我有些透不过气，“于洋，这次我们，真的要再见了吧。”
转身的瞬间，泪水就落了下来。
我忽然觉得，这里所发生夫人一切都只是一场话剧。
谢幕之后，灯亮了起来，人群渐渐离散，开始呈现出无数的空座椅。
舞台上还有我一个人。
我一步一步地向偏离你的另一个方向里走去，像是感觉有某种痕迹在一点一点的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掉。
于洋，我甚至都无法判断出，究竟是我主动先离开了你的世界，还是你先抛弃了我。或者是，我们同时都遗弃了曾经的那些，最深刻的幸福印记？
曾经那么张扬轻狂，以为年轻就是最大的活力，只要勇往直前，总是会到达的。可是猛然间才明白，我确实还是年轻的，可是不再有活力，在这单薄的一生中，一切都轻率得不可一提。
身后你，轻柔地叫了一声“芊芊”，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想像着你们并肩走路的身影，那么亲昵暧昧，心底的忧伤，瞬间四处弥漫开来。
我们也曾这么并列走在一起，我们也曾生长在一起，可是，好多年过去之后，什么都过去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留下。
是不是，从此就真的什么都不会留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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