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没多久,学校就已经放假了。
想起去年的春节,因为妈妈的一个电话,她说准备到国外去过年,我就赌着气一个人在学校里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离开家的除夕,那时候没有太多失落的感觉,因为当时还有明达在。
当北京城的人民都围在自家温暖的桌前其乐融融地吃着饺子,或者是亲朋好友们坐在一起对酒辞旧迎新时,我们顶着寒风,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溜达着寻找吃饭的地点,终于在一家外地人开的饭馆里看到了热气腾腾的馄炖,那一刻的感觉我直到现在仍然觉得温馨,明达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吃下第一口时,轻声地问我好吃吗,然后我的泪就在蒸汽的熏燎下,第一次幸福的流了下来。
这本来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很遥远的一副情景了,却又在这一个即将到来的春节,被重新回想起来,当时的幸福感,在这个瞬间,演变成了无法言喻的心痛,排山倒海般地冲击着心脏。
我甩了甩头,收拾了整整一箱子的衣服书本以及各种的小东西,返回了上海,当我在做这些的时候,内心是平静的,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家一直都在扮演着这么一个角色,可以让我在感到最无助的时候,去想要依偎的地方。
家还是原来的家,一切都还安静如往,熟悉的角落和橱柜。
妈妈看到我后,大吃一惊,因为我并没有提前告诉她我这么早就回来的事情,然后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叶子?你回来了叶子?”
我微笑着点点头,泪就下来了,其实,我很少在她面前掉下泪的,我曾经一直感觉,妈妈永远都是妈妈,她从来都是在不停地唠叨,不时地监督着我的一言一行,告诉我她自己所认为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我必须一一服从。如果在她面前哭泣,只能显示我的稚气,但是现在终于意识到了,离我最近最亲的,还是只有家人。
妈妈兴奋地一直在厨房里忙个不停,满满一桌子我最爱吃的菜,看着她的身影,我突然就感觉到了残酷的时间流逝,岁月的痕迹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迹象,头发里的银丝,以及眼角淡淡的皱纹。
我忽然张口问到:“妈,我爸平时回来吗?”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装作很无所谓地说:“离都已经离了,还回来干什么?很长时间都没有见他了,这样也好,清静,幸好还给咱们留了这么一套房子。”语气里全是失落和惆怅。
其实这话一说出口,我就意识到了它的极其错误性,于是赶紧就换了个话题,问她莫小菲的情况,因为我们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怎么联系了。
听到莫小菲的名字,妈妈立刻就来了兴致,“小菲现在挺不错的,从小就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你莫叔叔走后,她一直都还在那所大院里住着,她也认了她妈,你还记得吗?就是以前你们小的时候,她还教你们跳舞的那个漂亮阿姨?”
我记不清楚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些事,是莫小菲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的。
“前不久,小菲参加了市里的舞蹈大赛,还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呢,上次我遇到她,她让我现在先不要告诉你,说是过段时间还有个决赛,等成绩出来了,她自己再给你说,这孩子还挺神秘。”
看着妈妈兴奋的表情,我也笑了,莫小菲真的是一直都生活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然后妈妈忽然又说到:“前几天路遥就回来了,我买东西回来在小区口看见她,她跟我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没怎么说话,以前那么活蹦乱跳挺能闹事的,现在真的变得文静多了,女孩子,真是说变就变。”
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某个东西,发出了脆弱的声响。
路遥,让我有些不忍心想起的名字。
海一直都还没有落下一片雪花,但是天气却异常的干冷。
出门倒了一次垃圾,都感觉脸上像是被风给刮下了一层皮,灼烈的刺痛。
自己像是突然被放空了一样,每天除了吃饭看碟,就是睡觉,惬意的有些空虚,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也许在我的骨子里,就储存着一种叫做懒散的气息吧,所以我就一直把自己当作是天生来到世上享福的人,我还记得以前我躺在地板上,等着莫小菲正削着的苹果,当时于洋很无可奈何地说:“我始终都想不明白,叶子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呢?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我估计在地球上是很难以生存的,你看你现在,生活简直都有些难以自理了。”
我也是特委屈地回答他说:“我的到来也是个无奈,我妈在没征求我的同意之下,就擅自把我带到了世上,所以酿成了今天你们都不愿意看到的这个后果呗,如果当初我要是降落在了某一颗外星球上,没准现在还能给你们传送飞碟解闷呢。”
然后我妈就满脸怒容地放她的米拉过来咬我。
米拉是我妈最宠爱的一条小京巴狗,自从刚刚与我爸有一点小摩擦的时候,她就把它当作了唯一可倾诉可解闷的对象,待它比待我还要亲,很多时候我总是趁我妈不注意时,恨恨的踢它一脚,结果在真相败露后,就会传来一阵呵斥声,目标当然是针对我。
我玩弄着米拉在沙发上翻着跟头,回忆着以前可以让我现在觉得好笑的事情。
门铃响了,竟然看到了莫小菲站在门外,身上还沾着没有被融化掉的雪,脸蛋冻得通红,嘴里的呵着寒气,身旁站着那个叫苏楠的人,我这才意识到,回家来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却一直都在这三室一厅的房子里来回转悠,真的快要被当作米拉来养了,我脱口而出:“咦?外面下雪了吗?”
然后看到苏楠的惊诧,估计打死他也不会想到,我和莫小菲一年多没有见面了,我的第一句话居然说的这么不合水准。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里也在纳闷:他怎么会和莫小菲走得这么近啊?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也不至于这么着吧?或者还是,他另有所图?
莫小菲还是那么安静,看着我一直淡淡的笑着,只是脸色很苍白,身子很瘦弱,有些让人心疼。
我们还是如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样,彼此间没有任何的生疏,我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像是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手舞足蹈地给她讲述着很多我自己认为有意思的话题,她就那么一直看着我笑,偶尔会插上一句,声音清清爽爽的。
过了一会儿,我有些心虚地说:“小菲,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你,你...就过来了,我正想着过几天去大院找你呢”。
莫小菲笑了笑,“叶子,我就是想先看看你。”
我们俩的泪几乎同时掉了下来,我看了一眼苏楠,他低头摆弄着手机,没有任何表情的听着我们俩说话,一个我不怎么熟悉的男孩坐在跟前,很多情绪都需要控制一下,但是我知道,在我和莫小菲的心里,都涌起一种感觉,不需要我们用言语表达,都能感知对方的心情。
我盯着苏楠看了几眼,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上次在饭桌上,因为气氛有些尴尬,所以我连头也没敢抬几下,只顾往嘴里倒腾饭菜,现在看着他,还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帅气男孩,眉宇间跟苏芊芊极其相似,真的不愧是一对亲兄妹,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惜了,你怎么会是...”
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莫小菲打断了,她咳嗽了一声,向我挤了一下眼,她肯定猜出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了,怕引起尴尬。
苏楠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端起我刚刚倒上的热水,递给莫小菲,当莫小菲欠起身子去接的时候,他又赶紧把一个沙发垫放在她的背后,看着这一个简单而有细腻的动作,我差点又要掉下泪来,瞬间明白了,或许能带给莫小菲幸福的,真的就是眼前的这个苏楠了吧,也许是从最初的一开始,我在听说有、他竟然是起苏芊芊哥哥时,就一直带着一副有色眼镜在看他。
对于刚才对他还持有的心里想法,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于是又对着他抱歉的笑了笑,这下他更是苦思不得其解了,我看着他的表情,估摸着,他心里这会儿肯定在犯嘀咕,猜测我究竟是一什么样的人呢,一会儿的功夫,半截的语言和莫名其妙的表情,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莫小菲日记
2005年02月15号星期二
今天,一个阳光充裕的日子,虽然温度特别底。
接到了于洋的电话,很低沉很忧郁的声音。
“小菲,我想见你,让我见你一面好吗?”
在同一座城市里,同一个地方,两个人见面却也需要用提前预约的方式,难道,这也叫做悲伤吗?
我静静地挂上了电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而且略显懒散,虽仍年轻,却没有了那种青春和朝气。这已不是于洋想看到的那个莫小菲了。
我最终没有去见于洋,因为我怕他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会难过,会责怪我为什么不好好的爱惜自己。如果是在以前,我会很幸福的听他这些怜惜的唠叨,可是现在,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对么?
既然有很多的结果都在等着我们无力的去承受,那么,为什么还要心力憔悴的去坚持呢?
我们,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吧。
那张纸条被我扔在了妈妈病房门外的垃圾篓里,可还是让苏楠找了出来。
他把我拉到走廊的尽头,举着那张满是褶皱的病例单,压低着声音说:“告诉我小菲,这个不是你扔的,这上面写着的莫小菲不是你,她是和你有相同名字的另一个人,你告诉我啊小菲!”
我看着苏楠通红的眼睛,绝望的眼神,淡淡地笑了一下,疲惫地说:“苏楠,你用了很幼稚的词语,这么没有水准的话,是不应该出于你的口中的。”
面前的苏楠就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狠狠地踢着墙角,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有一种无法发泄出来的绝望压在心底,双手痛苦的抓着头发。
我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这是当我拿到病例单后,第一次因为它而流泪,即使是刚开始时,在另一家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老院长面色凝重语气沉重的告诉我这个消息后,我也只是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接着是长久的寂静,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让我为它心疼。
然后是我一个人,以去卫生间的名义偷偷地走出了那家医院,出奇的平静,忘记了悲伤,忘记了难过。连一滴泪水都忘记了如何让它滑落。
面前的这个男孩,却让我泪流满面。
我想起了叶子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小菲,你怎么常常会忘记了难过呢?你看,我每次都是因为你才哭的,可是你怎么那么平静呢?”
苏楠站起身拉着我向值班医生那里跑去,“小菲,一定是他们搞错了,这里的医生很专业,我们再重新检查,不要相信那张烂纸条!”
我用力地甩着手臂,挣脱不了,“苏楠,你想让我以后的日子就在这里度过吗?你想看着我每天躺在床上倒数着时间打点滴吗?我已经检查了三遍,三遍!”
脚步停了下来,手也被慢慢地放开,我疲惫的蹲在地上。
“苏楠,不要告诉我妈,不要告诉于洋,谁也不要告诉,答应我,好吗?答应我......”
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