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北京站,茫茫人海,辨不出方向。
明达因为临时参加一个新生招待会,没有时间赶来接我,所以我只好在火车站的出口处左右徘徊着,在没有弄清楚何去何从时,不敢妄自决定是向左还是向右。
终于逮着一个看着还挺顺眼,而且又不像会有犯罪动机的,貌似学生的小青年,打听新学校的地址。
他瞪着一双不大却很精神的眼睛看着我,很惊诧的样子,“哦?哦,好的。”
这个表情让我感觉很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把我带到学校门口说:“新来的吧,知道自己的班级和宿舍怎么走吗?”
我很想和他理论,“我又不是一傻子,即使学校再怎么宽阔无边,也能打听得到啊,鼻子下面的器官也不是说仅仅为了单纯的吃饭啊。”但是我想,人家好心把我给送到这儿了,也不好意思太损着他了,于是就说:“那行,你回去吧,谢谢你了。既然能走进这个大门,还愁找不到自个儿的班级吗?你就甭操心了。”
然后他果真就甩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可是就这一句话,差点没让我给一口水噎死。他说:“那成,我是这个门里面美术系的郎跃,今年大三,你自个儿进去慢慢找吧,我还要去接个朋友。”留下我一个人在那目瞪口呆。
后来,终于有机会见到了明达。
他来我们学校看我,远远的我就看到在大门口处的他,冲着我挥手笑着,还是记忆里那张明媚的笑脸,穿着干净的纯白色的圆领衫,青春而美好。
我欣喜地向他跑去,他看着我意味深长的微笑,“叶子,那天真是不好意思,你不生气吧?”
我很拼命的对他摇着头,有一种平淡的幸福感,我忽然就很暗自庆幸这段时间的辛苦和努力没有白费。
那一整天的时间,一直都是我在叽叽喳喳不停地讲话,他就一直沉默的笑着,有一种与年龄外貌不相符的稳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有很多事情,自己明明都是能够感觉得到的,只是有很多的时候,我们总是习惯于自欺欺人的不愿多想那些不好的结果。
就像明达,即使是已经间隔了两年我们才见面,首次的见面,我却已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让我难以捕捉到,即使是靠在离他最近的身旁。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片空白,但是他眼底的沉寂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忧伤。
其实,北京的空气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不好,常常会有暖暖的风掠过耳际。在这个多雨的季节里,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里有着干净的味道。
新的学校里有着绵延不绝的高大的常年绿色的香樟,而不是以前学校里的每到秋天就会变成光秃秃的枝桠的法国梧桐,也有着言说中的那般诗情画意。
以前总是会认为,孤独和寂寞这样的词语总是和悲伤连在一起,其实当我真正的习惯一个人穿梭于这个偌大的校园里时,心情也未尝不是平静的。
从这个学校到明达的学校,坐公交车要经过十一站路,一路上走走停停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大学里多半都是自习课和公共课,自然而然的,让曾经跟着于洋路遥玩成瘾的我,也开始有了逃课的习惯,每次溜出教室,就奔着明达那里跑去,看到我时他总是用充满责怪的语气说:“你怎么又跑来了,这么远,还不好好上课。”
于是我就坐在他们操场边的看台上,看着他满头大汗的跟一帮人抢着篮球,或者是在傍晚时,他会伴着落日的余晖绕着跑道一圈一圈的奔跑,成为一道很惹人的风景线,总是会有女生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跟他打招呼,而他总是只会对着我摆摆手,很随意,却让我很幸福。
有时,我们也会一起坐在草地上,讲从前的故事,讲这两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我也会把于洋路遥莫小菲他们寄过来的信拿跟他看,想他炫耀我的这几个铁丹肝肠的朋友,每次跟他说这些时,他都是很平淡的笑着,偶尔会说:“哎,叶子,路遥在上海吧?她在的学校怎么样啊?”
“噢,路遥在天津啊,我们是一起离开上海的。”我有些纳闷,明达怎么会认为路遥还在上海呢?
更多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坐在学校里的小湖边上,接听于洋路遥的电话,他们会给我讲自己在学校里的情况,都说很自由,很轻松,却每天都很忙碌。
于洋说,他又重新操起了旧业,每天都会选修音乐课,以后莫小菲想跳舞了,或者是参加什么舞蹈比赛,自己还给她继续伴奏。莫小菲现在进的那个舞蹈培训班,每天的训练都很紧张,很大一部分的程度上都能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以及技巧。
再者是路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安安份份办事,规规矩矩的走路的人,所以总是会听她不停的抱怨,说自己如何如何的辛苦,忙社团,打理文学社,但是语气很愉悦。
她每次在挂电话之前,总是不忘问一句:“哎,叶子,跟那个姜明达你们怎么样了?他对你好吗?”或者是“叶子,你经常能见到姜明达吗?他会不会经常去找你?”
我会把我现在的感觉及明达的变化告诉她,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即使是在同一座城市,并且距离不远,但是很长时间才能见他一次,他总是很忙,忙得我跑到他的学校都很难找到他。
我问她:“路遥,你说是不是明达他变心了?或者让哪个小妖精给勾引了去了?不然他没理由这么对我啊,我来北京可都是奔着他来的呀!”
路遥沉默一会儿,说:“不会的,叶子,可能是你多想了,他怎么可能变心呢?也许是他真的太忙了吧。”
“也许吧,路遥,我真的希望他能快乐,真的,路遥,你不知道我......”
“叶子......先挂了吧,我有点事,有时间再聊......”
电话里的一阵盲音,引得湖面上一阵涟漪。
莫小菲日记
2003年11月01号星期六
天气渐渐地转凉,四个季节日夜不停地循环交替着,像是永远都不知疲倦和不会感到寂寞无聊似的。
但是我却开始有了很多大把大把的无聊的时间随意支配着,自从我在那个公司里辞了职,自从叶子他们几个在九月份前夕离开了这片繁华喧闹的故土后。
虽然我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住佟叔叔的一片操劳之心。
但是,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对得起每一个人呢?
我常常会很得意地对苏楠说:“苏楠你知道么,于洋、叶子、路遥,他们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呐,他们都是很厉害很优秀的人,我们曾经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一起上学,一起说话,现在都已经有二十年了。”
可是在我笑着笑着的时候,就会像做梦似的突然间就想到了坐在于洋旁边的苏芊芊,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亲切默契,然后就开始难过起来。
但是苏楠总是会很及时的让我转移思绪,很好奇的问我另一些事,像是很有兴致地让我接着往下说。
我滔滔不绝地讲着我的童年,讲我们家门前的那条很幽静的巷子,讲我们屋后面的秋千,讲我们门前的老槐树上的四个很漂亮的琉璃瓶,还有以前和叶子于洋路遥共同经历过的那些趣事。
“你知道吗,苏楠,曾经我们几个当时在学校里,也都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个个表现的都是出类拔萃的,是那种让人见一眼就很难再忘记的。”
突然感觉喉咙里有些堵得发慌。
其实,一切都没有离开得太久,可是回想起来,却像是隔得异常久远。
那些在一起玩耍念书的日子,那些以为永远都不会走得太远的事,在被自己又重新提及的时候,却是全部都要加上了“曾经”这个字眼的记号。
曾经的自己,一直都很努力很用功的学习,因为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落后于叶子于洋路遥他们;
曾经的自己,就算是在爸爸严加禁止的情况下,依旧会偷偷地参加各种舞蹈比赛和文艺节目;
曾经的自己,即使是在最难过悲伤的时候,也会对着别人轻轻地微笑,只因为有个人说,我微笑的样子很好看;
......
现在想起来,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你有过梦想吗?小菲。”
“当然有了,我以前的梦想是能做个舞蹈家,或者舞蹈教练也行,当时总和我做搭档的是于洋,他的钢琴弹的特棒,还夸张地说以后要超过肖邦呢,你说,人家都是已经逝去的艺术大师了,还较什么劲呀,还有叶子,她的文章写的可好了,都发表几期了。还有一个路遥,她永远都像是没有烦恼忧愁的一样,每天都很开心,也总能给别人带来快乐,我一直都是很羡慕她的。呵呵,那时候,真快乐!”
“小菲,现在你,感觉自己过得快乐吗?”
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气。
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苏楠,我原本可以很快乐的,因为我懂的满足。可是你知道吗,都让她给打乱了,你没有见过她,她其实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感觉很亲切的人,可是我恨她,因为这原本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而发生了改变。你不会想到当年五岁的我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后来我明白,那就叫做绝望。但是现在,她突然出现了,竟然还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呵呵,那我接受吧,可是苏楠,我不会原谅她,永远也不会......”
“但是小菲,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呃,那个......关素琴,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或者是万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把自己的苦衷建立在舍弃家庭、舍弃孩子之上,那她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之为母亲呢?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考虑过我,也许就像你说的,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苏楠,你不认为她应该坦言吗?但是她却选择了逃避,当我真正开始适应了没有她的生活后,她却又衣着光鲜的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她是我妈!”
“小菲,你有些固执。”
“你能给我一个不让我固执的理由吗?”
......
“苏楠,知道我爸为什么会进局子里吗?就是因为她,她的离开让我爸看到了现实,所以他才会想要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钱。苏楠你说,人活到了这个份上,是不是特失败?”
“小菲,你很善良,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原谅她的,因为不久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物,依然都是美好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一滴眼泪落下来。
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其中的悲伤与绝望,那是一种可以让人想要瞬间窒息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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