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面泪眼朦胧中看到了这张纸巾,她想,黄油这么快就来了,完了,自己现在正满脸洪水泛滥,而且眼睛上肯定挂着俩核桃,不行,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没有条件制造条件也要上。于是她接过纸巾直接捂到脸上然后等着两只核桃就抬头看去,“jesus,居然是一块进口黄油。而且看上去就知道很有质感。”小面心里春波荡漾。
“hey,areyouallright?”
“yeah!Fine.I’mjustfeelingsadtoleavethiscity.”
“oh,Isee.Soyouarenative?”
“no,Ihavestudiedhereforfouryears.AndnowI’mgraduated.”
“wow,congratulations.Soyouaremovingtoyourworkcity?”
“yeah!”
“mayIknowwhichcity?”
“Beijing.”
“really?I’mgoingtoBeijingtoo!”
“是吗?缘分呐!”小面一激动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这位外国黄油听不懂,刚想用英语解释。只听这位黄油一口流利的汉语:“就是啊,咱俩太有缘了。”
“你会讲中文?”
“是啊,我来中国三年了。我刚才看到你哭的那么伤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我不舍得离开我的大学朋友们。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的,我了解,那是你们的friendship,right?”
“嗯。”这时,候车厅的喇叭通知武汉开往北京的列车马上就要检票进站了。
“火车马上就进站了。我们得准备走了。”
“嗯,请问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丛小面,英文名是sheila。”
“beautifulname.I’mAlfred.Nicetomeetyou.你在哪节车厢?”
“六号。”
“我在12号,安顿好后我会去找你的。”
“嗯”
小面刚才哭的很给力,所以现在还在抽搐,不过眼泪已经流干了,意识似乎也渐渐恢复,她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外国人。哇,真乃一帅哥。这家伙海拔至少185公分,脸型很有棱角,五官很立体。一身登山的行头,似乎是旅游归来。小面想,上帝不要对我太好哦,这么大一块黄油面包就这么从天而降,不要把我砸晕啊。嘿嘿嘿嘿。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不是自诩很爱张达子的吗?怎么不到20分钟的时间就把他抛到脑后了,唉。不过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发散思维,又不是思想放荡。再说,她跟张达子算什么关系啊,一想到张达子最后那冷冷的一眼,丛小面就怒由心生,想到这里,她对高大帅气的外国黄油报以灿烂一笑。
上车后,小面将行李安顿好,就百无聊赖地坐了下来,看那些刚上车的乘客拿着拿包小包的行李找座位,挤人,骂人,抱怨,焦急,懊恼,然后落定。小面对此已经麻木,每一次坐车都是这种情形,似乎在中国每天都是出游高峰,像那种车厢里只有寥寥数人的情景也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了。小面正观望着车厢里的人鸡飞狗跳前拥后挤,只见人群里有一个人特别扎眼,正式Alfred。之间他艰难地往丛小面的方向移动,一路上还不忘帮别人递一下行李,眼睛还在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丛小面。丛小面没想打他会一安顿好就过来找自己,就忙向他挥手,又怕隔那么远大声叫喊会引起大家注意,何况对方还是个外国人,小面不想那么高调,就只是一个劲地朝Alfred挥着手。过道上已经被没有座位的人坐满了,看样子大部分是农民工,所以后上来的人拎着行李箱每往前走一步都格外艰难。Alfred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从小面的方向挪移,仿佛走在泥地里。小面看着情形,Alfred就是挤过来,两个人也没法好好聊天,车厢里根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想做手势让Alfred回去,Alfer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只是耸耸肩,他站在那里已经进退两难,还不如硬着头皮挤过来,等车开动起来再说。等Alfred终于挤到从小面面前,小面很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万水千山地过来。”Alfred整理一下衣服,说“没关系的,再说,哪有万水千山那么夸张啊。”“有啊,peoplemountain,peoplesea嘛。”Alfred先是一愣,然后两个人哈哈笑了起来。折腾了大半天,乘客终于都尘埃落定了,车也开动了起来。从小面就跟Alfred到车厢连接处去聊天。
“你不介意我们就说中文吧?”
“没关系的,我这三年里去了中国很多地方,汉语也掌握的差不多了,我还能说一些地方的方言呢!”
“真的吗?那你好厉害呀。你工作看来时间很充足啊,能去那么多地方旅游。”
“不是的,我旅游是为了工作。”
“工作?你是导游?旅游杂志编辑?还是什么志愿者、探险者之类的啊?”
“都不是。我是向欧美销售中国传统艺术品的。所以我要去中国各个地方淘金,去发掘那些很有特色的东西。”
“这样啊,那你还要再把这些东西运到欧美这些国家去卖?”
“我在网上卖,我的工作室就在北京。”
“那你一个人大老远来到中国工作不孤单吗?不会想家吗?”
“刚来的时候会有一点,但是慢慢工作忙起来,朋友也躲起来,一个人生活很自由,很有挑战性。”
丛小面现在有点羡慕美国的家庭了。每个人都活得那么自主,那么自由。没有哪个美国家庭的父母会倾其一生在孩子身上,然后牢牢地拴住子女的身心。在他们眼里,不管你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还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家,你都具备自主支配自己生活的能力,没有人会把你当做不具备或已失去行动能力的弱者去强制性地关心你,限制你。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活得很潇洒,很活力,很丰富。但是在中国,父母为了子女很无私地牺牲了自己的生活。他们奔波忙碌,辛苦恣睢为的只是让子女上更好的学校,过更好的生活。他们宁愿自己吃粗茶淡饭,穿粗布麻衣,也要让子女享受他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待遇。他们完全忘却了自我,他们很伟大。但是,从他们给予子女生命并决心全心全意为子女付出时,子女就被牢牢拴住了。他们依托父母的羽翼生活太久,便不习惯一个人的天空,他们失去了独自生活的勇气,因为他们甚至还不会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新一代的年轻人在优越的物质条件滋养下生长得很茁壮,但是却成长得不好,即使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年龄,心理仍未断奶。小面承认自己就是如此。四年来,每次假期结束回校时,她仍会哭,妈妈也舍不得,于是母女两人必然抱头痛哭一场后再送小面去车站。小面很矛盾:一方面父母是如此疼爱自己,而另一方面,这种疼爱似乎扼杀了小面应该有的一些人格方面的成长。每当小面想到这些,都会对父母的溺爱有些抱怨,然而转念一想,他们都以爱为出发点,自己又怎能以怨报德?
下辈子投胎去美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