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平淡的马车,窗帘子微微掀起,姣好的侧容,侧颈,甜甜上扬的侧着的唇角,一个很美的女人,那挨着女人的淡淡男人,在女人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骤然我的心疼成一片。
马车滑过的瞬间,我立即拉下帘子。
手捏成了拳头,那被我磨得浑圆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两边散落的额发自然垂落下来,孔雀爬了起来,见我阴晴不定,折扇一合,啪得刺耳,夸张地叫起来:“啊呀呀,男人婆什么时候学会了沉思了?”
我厌烦地看他,侧头不理。
出了宫门,拐来拐去间就到孔府,坐落在城边的一座府邸。
海叔小心地将我和白湛领下车,这一站稳,我才瞧见府邸门口乌压压的一片人,为首的是一中年男子,锦缎华袍覆身,与孔雀有几分相似,只是眼底太过深浓,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这个人,就是孔万,打小与孔雀一同长大,对孔雀的家庭也有多多少少的一点点的了解。
孔家世代从商,而商人虽然家财万贯,但地位在西凉与东肴两国连寻常百姓的都不如。
斜眼看去,我的心脏漏跳一拍,衣襟风淡,男子在这明朗的阳光里,似铺上了一层浅浅的光华,美得像一幅风景,向着我点了点头,又看向站在他身边的美妇,眸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而那美妇没有记错,便是适才在马车上看到的女人,这五六分眉眼,倒与孔雀相似。
我只觉一口气憋在心里,咯噔连跳,拉着白湛盈盈一拜,“凰儿见过孔世伯,孔伯母,君先生。”
白湛睇我一眼,暗自将指甲扣进我的手背肉里。
我不好发火,他倒是掐上瘾了,掐的连嘴角都愉悦地弯了起来。
孔万赶紧上前虚扶,眼神示意孔母将我搀住,客套:“四公主和八殿下能来鄙宅,实在是孔家的荣幸,羡儿,还不赶紧将四公主和八殿下请进府中。”
我赶紧松开白湛的手,低头看看,手背上倒是抠出了几个月牙色的白印子。
瞪了眼白湛,他嘴角斜扬,挑衅。
瞥了眼孔雀,他嘴巴挂上油壶,表情万分不爽,但看到孔万警告眼神后,不得不福身,“还请四公主和八殿下在府中委屈几天了。”
这公主两字,从牙缝间咬出。
我被白湛掐出的气还憋在喉咙里,我故作深沉地看向白湛,“湛儿,这孔府委屈你吗?”
孔府的一帮子老少因为我这话,立即看向白湛,沉默到了极致。
他扫一眼那群人,难得默契开口:“嗯,跟宫里确实是有些委屈了,皇姐怎么认为?”
这声皇姐叫的我心花怒放,当下无视孔府上下脸色突变,飞快地点头,“确实和湛儿说的一样,但既然人家都有自知之明了,我们也就别计较了。”
看这胸襟,多宽广。
孔万假笑:“公主和八殿下所言极是,还请公主和八殿下多多海涵。”
我不再为难,虽对孔万这奸商有些不满,但终究是孔雀的父亲,适当地下个马威,也是为了警告他们不要妄想将主意打到我和白湛身上,点到为止。
与白湛相携坐了上位,一顿饭,吃的无味压抑。
饭后,孔雀便被孔万叫进了书房,孔母则领着我和白湛去安排好的住所。
孔府,布局有些像当年二哥带我去封城借住的府邸,封城接近东肴国,听宫里见过世面的公公们说,那是个水一样的国家。
像水,我听着就觉得想要掸去鸡皮,我喜欢自己的国家,像经历风霜的沧桑老人,喜欢这种潇洒狂放和不羁旷荡。
而孔府,就像水,柳树依湖,腰肢轻摆,一眼看去,酸溜溜的。
我侧了眼孔母,就跟这柳树一般,楚楚怜人。
只是马车上的那一幕......我的手,潜默地捏成拳,装作随口一问,“孔伯母与君先生关系匪浅吧?”
她脚步微滞,脸上表情很快收敛,淡淡开口:“素闻公主喜欢君先生,看来此事并非传闻。”
“是啊。”我干脆承认,脚步轻快地踩在这圆滑鹅卵石上,清脆地笑起来,“今天孔伯母可去宫中接孔羡了?”
她脸色大变,嘭地跪下,拖住我的裙角,“公主---”
我冷冷一笑,权势面前,所谓的情是多么卑微。
白湛冷眼旁观,眼底流光潋滟。
我打了个哈欠,赶紧扶起孔母,“你喜欢谁跟本公主无关,只是稍微提醒下孔伯母时刻记着你自己的身份,当断即断,不然毁了君先生的人就是你了。”
她站起,身体猛晃,脸色惨白。
进了客房,焚着檀香,香味从那香炉里溢出,烟雾微缭。
我倒了杯茶,泯上一口,上等的君山银针,味道不错,又倒了一杯递给白湛。
门口边上,那清秀婢女畏畏缩缩地紧挨着门。
白湛接过,眉头看向那婢女时狠狠皱起,“滚出去。”
婢女惊恐瞪大眼,夺门而出。
我系呷口茶,坐在床沿,“湛儿,对女孩子要温柔点。”
他凉飕飕地重哼,将杯子搁在桌上,似笑非笑,“喂,你不好奇孔万会和孔雀说什么吗?”
我双腿搭在椅背上,脑袋半歪看着白湛,脚在腿上来回摇晃,“用得着去看吗?”
白湛看着我,嘴角诡笑愈深,我也含笑与他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我懒懒开口,双脚踩地,清咳,“既然湛儿好奇那么作为四姐的我就不能将这好奇扼杀了。”
说完,开始在包裹中翻了起来。
他嘴角狂抽,怒了,“死女人,是你好奇吧。”
话戛然而止,见到我手晃摆着简单男装时,嚯得站起:“死女人,你.......”
我挤眉弄眼,扮鬼脸,飞快钻进屏风内,换上衣服,心中暗爽,终于把白湛这臭小鬼煞到了。
出来时,对着铜镜一照,白衣清秀,不染尘埃,俨然一翩翩浊世公子之样,我自恋地转身拍着胸脯,底气十足看向白湛:“走吧。”
他眉峰死皱,立即将我拦住,摁我坐回铜镜前的凳上,径自拿起境前桃木梳,梳起我一头披散的发。
我微楞,怔怔地望着铜镜,白湛修长五指携着桃木梳在发间穿梭,柔软的触感,他神色严肃,像是在努力呵护着什么东西一样,这认真的表情,令我一阵恍惚,仿佛是我喜欢的男子为我亲手錧起青丝。
我赶紧甩甩脑袋,将这种情绪丢出,却扯疼了头皮,白湛不满,将梳子往桌上一扔,“自己梳。”
我哑语,心中暗骂他的阴晴不定,一边将头发束起,扎好,这才挑衅瞪着白湛,不耐烦,“走吧。”
他抛我白眼,“喂,你以为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口偷听?”
我学着孔雀的风流,扇尖一掠额前的散发后,抵在下巴上,故作神秘:“你会轻功吧?”
他极为鄙夷,“废话。”
我嘿笑,啪得将扇子合在掌间,“那不就得了,我们出发吧。”
夜,静;云,淡。
风,凉;星,晴。
我咬了根草,仰躺在屋顶上,望着这浩瀚星空。
白湛狠狠地瞪我,微热的呼吸在我耳边喷洒,带着咬牙的语气,“死女人,你不是不会轻功吗?”
我咬咬草,草茎在眼皮下晃动,“我不想看到孔雀颓废的样子。”
这个努力让自己在宫里竖起威信的少年,倔强的少年,虽为商贾世家的少爷,如果不是靠着君瑜的后台,他怕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
受尽那些皇亲们的暗嘲冷讽,他张扬无非只是让自己像刺猬一样,随时攻击打击自己的人。
他得第一,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那些皇亲贵族的公子哥们要强。
犹记得十三岁的那年仲夏,孔雀落在小六后面,第二名,结果被贵族们讥讽了一天,从夏末到年初,他再也不拌嘴,每日低着头走路.......
极了颓丧的孔雀。
那样的孔雀,我不喜欢。
从此后,我就刻意让小六不要超过孔雀;甚至,我连我最擅长的轻功都刻意地装作不会。
白湛坐在一边,眼神幽深,“白凰初,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我知道他是说,今天白日里的事情,三哥和小六的事情。
我轻吐口气,将草丢掉,幽幽开口,“不该存在的东西就该扼杀掉。”
他视线不明,将身体缩起,望向天际,“你用伤害他们的方式来保护他们,他们明白吗?”
我看着白湛,低低溢出笑声,“那是他们的事,我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而且,皇宫的人,不会那么,傻。”
他垂下眼帘,再次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如果是我,我会不折手段枉顾世俗去夺取。”
我正想说什么,就被他捂住嘴,摁在瓦片上动弹不得,热热的呼吸,暖暖软软的触感,一时间我的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了起来。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不适,嘴角弧度上扬,“来了。”
我被他半个身体压在屋顶上,动也不敢动,只得看向下方。
进来的是孔雀和海叔。
孔万老早就坐在书桌前,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见到孔雀海叔进来时,略微抬头。
孔雀满脸怒气,操起桌上茶几往地上狠狠摔去,瞪着海叔,“海叔,为什么在马车上要说那样子的话,你明知我不喜欢......”
海叔退到一边,沉默,孔万眉头一皱,“羡儿,这是我要海叔做的。你有什么不满吗?”
孔雀怒气喷发,“爹,你明知我已有喜欢的人了,那个刁蛮跋扈的公主,我才不喜欢。”
我心中一酸,原来被人讨厌的感觉是这样子难受,死孔雀,早知我就该每次拿第一名了。
白湛将手覆在我的手上,“白凰初,看来孔雀是真的挺讨厌你的。”
我冷哼,“叫我皇姐。”继续看向书房里的三人。
心中更是难过,这个答案明明是知道的,可真的听到,真的觉得难受。
“孔羡,你知道我们商家根本就无地位,难得你舅舅将你送进宫内,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孔家抬起头来吗?四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而且看起来对你不错,再者听君瑜说,皇上挺中意你的,有意将你收为驸马爷。”
孔羡脸色阴暗,“爹,孩儿与那人说过,今生非她不娶。”
“你是说那个可能一辈子呆在庙里做尼姑的白然吗?”男人口气严厉起来,字字刺耳,“那个白然会成什么气候!别忘记,你是谁的儿子,媒妁之言听从父母之命,这些书你都给我白念了吗?”
我心脏咯噔乱跳,怎么回事?五妹不是在静安寺吗?怎么会和孔雀认识?
白湛按了按我的手背,示意我稍安勿躁。
我扭头看他一眼,继续听下去。
“然儿才不会一辈子待在静安寺,爹,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为了家族而娶那个野蛮公主,我就立即削发为僧。”
我苦笑,我当真有那样子惹人厌吗?
“羡儿,四公主虽顽劣点,可人倒是不错的。”淡淡的夸奖,若搁在以往,我绝对会高兴地跳起来,至少这个云淡风轻地男子在夸我,可是,现在他像推销一件物品一样赞美,将我推到另一个人的怀中。
我的脸色苍白,有种难以呼吸的痛楚,喉咙也被涌上了一股酸味。
原来,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
似乎没有必要听下去的感觉了,我狠狠地推开白湛,站起,不在乎是否会发出声响。
“是谁!”海叔苍老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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