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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9章:佻戏沧浪;

与此同时的苏州城内,天色将晚,一个别致的大型园林内,透过稀稀落落的三两簇清竹,只见园中一个三面环水的八角亭内,三个衣冠楚楚的男子正在秉烛对饮,一锦袍、一素袍、一蓝袍,锦袍的是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素袍与蓝袍皆是青年。

酒到酣处,一身浅色素袍的青年男子神情得意地站起来,晃着一头的羽巾,走到亭子围栏前,沉吟了一下长声诵道:“

秀雨纷飞秋几许?

愁别南宫辞晓阑;

细月长依吴窗下,

沧浪亭前是何年?”

吟罢,羽扇轻叩手掌踱步而回。

桌子前另外两人笑着拍手叫好,桌前身着锦袍的肥胖男子一脸醉态口舌有些僵硬地说:“现在大兴词牌,诗句到是少见了!燕公子的这首诗有点意思。”

被称为燕公子的素袍青年男子陪笑着朝肥胖男子一拱手:“胡乱之作,一时兴起,一时兴起!子远兄见笑了!”

肥胖男子摆了肥嘟嘟的手,口里打了个哈哈:“我等都是雅士,怎能只有诗没有词,最近秦少游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传诵的紧啊!池然公子可有佳句?!”

蓝袍青年闻听忙站起身,朝着二人一拱手:“小弟不才,就附会秦少游的‘鹊桥仙’,献丑了!”

蓝袍青年踱步而出,也来到栏杆前,略思片刻将纸扇一合:“我也有了!”烛火掩映下,蓝袍青年信步吟道:“

红杏待晓,青莲沉睡,

寥寥一袭秋水。

寒香渺渺雨轻随,

斜雁去、远山含翠。

横波眼媚,青丝万缕,

莺语缓歌留醉。

可惜那宿命难违,

轮回里、多情憔悴。”

肥胖男子也不知听没听明白,口里嗯了一声,素袍青年看了一眼肥胖男子男子,这边笑着附和道:“然也!然也!也是首好词!”

肥胖男子口中徐徐叹了口里:“可惜,没有秦少游的那首颂起来上口!”

两个青年闻听脸色微变,不再多言,只等肥胖男子下文。肥胖男子咳了一声:“咳!不过意境不错!尤其那句‘可惜那宿命难违,轮回里、多情憔悴’颇有因果的味道,是首好词!”

两个青年这才放下心来,一起举杯:“子远兄,饮酒!饮酒!”三人笑着复又举杯畅饮。

原来,三人对饮当欢的乃是苏州府内颇具规模的名院‘沧浪亭’。话说这苏州城在隋朝开皇九年始定名为苏州,以城西南的姑苏山得名,沿称至今。“吴中第一名胜”虎丘是游客来苏州的必游之地。唐朝诗人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令古今游客争相来访枫桥,闻听寒山寺的钟声。姑苏城外自然风光秀丽,灵岩、天平、天池和洞庭诸山,点缀于太湖之滨,形成了富有江南风情的湖光山色。这里是江南的天堂,是人间的天堂。被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来此题咏吟唱。

轻扶娇嫩欲垂的南竹,伫立在白墙之下,眼前平和的流水缓缓的从石拱桥下流过。小桥,流水,人家,石阶,白墙,行船;组成了苏州城内别具一格的美景。苏州景色之美,最绝莫过于园林。诗中所指的“南宫”,系苏州园林之一的“南园”。

春秋战国时期,吴越广陵郡王在苏州建造了一处园林,取名“南园”。后来,经过历代达官显贵,名人雅士出资修缮,在苏州府一带,“南园”已经成为当时数一数二的大园子。假山,怪石,花窗:小桥,流水。翠竹;各处随笔既成一景。而作为“南园”组成部分之一的“沧浪亭”,更是园中的极品。

然而,经过多年的风风雨雨,“沧浪亭”几近残破。座落于苏州城南的“沧浪亭”成了无人问津的旧处。后来,北宋著名诗人苏子美以四万贯钱买下废园,进行修筑,傍水造亭,因感于“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题名“沧浪亭”,自号沧浪翁,并作《沧浪亭记》。

欧阳修应邀作《沧浪亭》长诗,诗中以“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题咏此事。自此,“沧浪亭”名声大振。

话说这位大诗人苏子美,之所以能买下这里进行修造,也是因为他官场上的失意导致。苏舜钦,字子美,既是北宋一代名臣,也是著名诗人。他与北宋另一位大诗人梅尧臣齐名,人称“梅苏”。苏舜钦出身名门,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熏陶,少年时就胸怀大志。二十一岁时以父任补太庙斋郎,调荥阳县尉,对此微职,他不以为然,“锁其厅而去”。苏舜钦不仅好诗,而且好酒,他的“汉书下酒”的典故对后世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潦倒黄冠无足论,白头嗜酒住荒村。狂名偶为留诗著,陈迹仍因好事存。”这是北宋时期著名政治家、史学家司马光对苏舜钦的评价,让苏舜钦的酒名与诗名一时名动天下。

北宋庆历四年(1044年),范仲淹和杜衍、富弼等朝廷重臣全面推行的“庆历新政”,遭到了当朝宰相吕夷简、枢密使章得像和御史中丞王拱辰等人的极力反对。那一年秋天,苏舜钦依循旧例,把“驻京办”日积月累的废纸卖掉,建立了一个“小金库”,然后用这些“鬻故纸公钱”召妓饮酒。反对派王拱辰抓住此事,借题发挥,指使监察御史李定弹劾苏舜钦“监主自盗”,这就是所谓当时震动朝野的“进奏院事件”,致使苏舜钦入狱受审,后被革职为民。其他赴宴者如周延让、周延隽、王洙等十余人,也悉数被贬官和逐出京城,就连当时助兴的两位“女伎”也被官府抓起来审问,甚至苏舜钦的岳父杜衍也受到牵连,被迫下台。王拱辰不禁为之欢欣鼓舞,他高兴地在吕夷简面前表功说:“聊为相公一网打尽!”这也就是今天“一网打尽”这个成语的最初出处。

王拱辰,官居御史中丞,当时主持御史台工作。北宋的御史台,相当于现在的检察院。他的孙女就是后来南宋一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母亲。当时王拱辰查处苏舜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打击“庆历新政”和范仲淹、杜衍等改革派领袖。

庆历五年,苏舜钦被逐出京城后,携妻子南下,流寓苏州。他在府学东边发现一块弃地,那里草木茂盛,附近还有荒芜的池馆,相传原为五代吴越王钱元镣的池馆。于是,苏舜钦花了四万钱将它买下,加以修葺,还在水旁筑亭,这就是“沧浪亭”。

一百零八个花窗,与古木,凉亭相映成趣。用于文人雅士讲习的明道堂前,九宫八卦布陈的院子,石凳,石桌看起来凌乱,实际与璇玑对应,奥妙无穷。“仰止亭”,“翠玲珑”等更是小巧别致。前后芭蕉掩映,竹柏交翠,风乍起,万竿摇空,滴翠匀碧,沁人心脾。园中山上石径盘旋,古树葱茏,箬竹被覆,藤萝蔓挂,野卉丛生,朴素自然,景色苍润如真山野林。闻名遐迩的“沧浪亭”飞檐凌空,依偎湖水而立,宛如园中的一颗明珠。亭子的结构古雅,与整个园林的气氛相协调。

亭上石额刻着沧浪亭三个大字。石柱上石刻对联: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上联选自欧阳修的《沧浪亭》诗:

“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之句;

下联出自苏舜钦(子美)《过苏州》诗:

“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之句;

整个园子建造在水上的一个小岛,园在水中,倒影浮现,碧绿深处,游鱼穿梭,真乃人间桃园,世上仙境。

这三个人饮酒的八角亭,便是有名的“沧浪亭”了。且道三人正在把盏言欢之间,一个青衣仆人模样的少年一路小跑过来,朝着背着自己的锦袍男子道;“苏公子,公孙先生来了!”锦袍中年男子转过脸来,肥圆的脸气色熏红,大大的眼睛有些露神。“快!带他进来!”少年连忙说:“知道了!”立刻跑了开去。

一个消瘦的中年道士正端坐在园子大门附近的面水轩堂前,他刚刚要放下手中的茶杯,青衣少年小跑着进来:“公孙先生,苏公子有请!”被称为公孙先生的道士忙理了理衣冠,清了下嗓子,将衣袖上的浮尘又弹了弹,起身跟在仆人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院子的外廊转进了复廊。

但见园子外侧拱形白墙,蜿蜒围绕,每有一个拱形,就有一扇花窗。沿着复廊曲径东南,在长廊的灯笼照耀下,长廊一侧的池水粼粼波光中,菏叶轻轻摇曳,饱满的莲蓬浮在水面上,白色莲子时隐时现。这里环境通畅,的确是憩息赏莲的佳处。此地取自杜甫诗“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一诗,走过几十米的复廊,到了复廊东面尽头,见到一座三面临水的花窗方亭,亭上匾额提着三个大字“濠上观”。这里取自“庄子与惠子观鱼于濠梁之上”之意。此亭位于园子北部水面最空阔处,介乎于山崖怪石湖光水际之间,两侧景观雅致与豪迈对比强烈,大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神采。路过“濠上观”向西南不远处看去,只见在湖水之滨,一座古朴典雅飞檐凌空的八角亭傍水而出,那里正是“沧浪亭”。中年道士不禁惊叹出声来:“果然是苏州名园!”

青衣少年年少脚快,先行到了“沧浪亭”前,朝着正在饮酒说笑的众人通报:“苏公子,公孙道长到了!”亭子里的三个人站起身来朝着亭子外望去,果然见到一个面容清瘦,留着八字须的中年道士已经站到了亭子外面。

锦袍中年男子马上起步相迎:“公孙道长,贵客临门,未曾远迎,失敬!失敬!请上座”说着,走出亭子,抬手相让。

公孙道长还礼道:“苏公子一向可好!今晚贫道来的突然,可是打搅了各位的雅兴!”

锦袍中年男子大笑道:“哪里!哪里!已经等了道长半日了,怎么这会才来?!”

青衣少年飞快的搬来一张圆形雕花木凳放在酒桌旁,公孙道长马上欠身摆手道:“不、不!我旁边落座!”

锦袍中年男子睁圆了大眼睛说道:“这样怎么可以?!道长您是贵客,快请上座!”

旁边两个青年男子也欠身相让,公孙道长忙推让道:“出家之人,没有许多讲究!一杯清茶即可,贫道在旁边陪着各位说话!”

锦袍中年男子见了说道:“也罢!道长既然是方外之人,勿被这桌上的腥荤之气污染了道长的修行,我等也就不勉强了。”说完,大家又纷纷重新落座。那公孙道长坐在一边,手上接过青衣少年端过来的清茶,吹了吹热气,嘴里慢慢的呷了一口。

苏公子已经有了些醉态,他半侧着身对道长说道:“公孙道长,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有个礼数。今天有些失敬了!”

公孙道长看了眼苏公子旁边的两个青年,眼神谨慎起来,嘴里谦恭地说道:“苏公子不要客气了!公子一早叫人送信笺到道观,贫道方才回来才看到公子留给的信笺。得知公子已经重金购到宝贝,所以,来不及知会公子便匆忙赶来了。”

苏公子听到公孙道长提到宝贝二字,高兴的咧开嘴,大眼睛眯起来:“呵呵!的确是罕见的宝贝!旁边两位都是我的好友,喜欢舞文弄墨,对这个物件不感兴趣,我深知道长对这个有研究,不妨公开来说。”

公孙道长听苏公子这么一说,于是少了几分戒心,便放下手中的茶杯:“既然苏公子这么讲!话说起来就方便多了。贫道从十多年前仙逝的师尊那里略有所知:世上广为流传的遁甲,差不多已经遍布大宋全境,但凡书香之家皆有其书。可是,这遁甲另有别卷上下两册,乃仙家不传之秘,称之为‘吕纯阳天机别卷’。上册称为‘神遁’,下册称为‘鬼遁’,相传这上下两册里面有通天遁地之术,驱使神鬼之能,世人尊‘天机别卷’为仙家修行的宝典。可惜,这两册只有听说的份,这世面上没几个人真正见过,贫道想知道苏公子得到的是哪一册?!”

苏公子听了公孙道长这么一说,立刻喜笑颜开地朝着另外两个公子说道:“看见没有?!我说是少见的奇书,你们偏不信!道长是出家之人,岂会诳你们不成!”嘴巴上说着,眼睛睁得圆圆的朝着公孙道长郑重道:“我重金所购,乃是下册‘鬼遁’,全书里面共计一十三卷。”

公孙道长站起身来,面露惊奇之色:“鬼遁内容正是一十三卷,可否拿来给贫道一观,确认真伪?!”

苏公子带有三分得意之色,声音开始有些抑扬顿挫:“我亦知道鬼遁有一十三卷,而且开篇有印鉴‘吕纯阳天机卷’,确定这两处,我才肯花壹千两银子买下。请道长前来一起鉴宝!”

公孙道长面上略显踌躇:“公子有没有看里面的内容?!”

苏公子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我哪里懂得内容,看也是白看,若非道长曾经谈起过这书是无价之宝,我一锭银子都不会出。当时有几个出手大方的买家争着抢购,若不是我事先放了定钱这书我还抢不来呢!看样子也不似假货,今日特请道长前来鉴宝,一看便知!”话说着,他转头叫了一声:“柳家小弟!快去到西厢房把我今日存放在老夫人那里的匣子取来。”

青衣少年仆人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青衣少年仆人捧着个暗红色的木匣子跑回来放到桌子上,少年声音清脆道:“苏公子,匣子是拿来了,但老夫人又在那儿责骂了!”苏公子醉得口齿有些僵硬,一甩衣袖,声音拖长了说道:“不——要去管——她!等我把这无价宝卖了大价钱,看她又怎么说!”

公孙道长见到木匣子拿到,脸上掩不住心激动的神情,他站起身来附和着苏公子说:“苏公子此言不假,十几年前,据说一位大名府的孟姓商人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买下天机别卷中的下册‘鬼遁’,但是江湖上几番血雨腥风往来争夺,到后来就全无消息。今天公子能用壹千两银子重新买下,真可谓物有所值。”这边说着,眼睛却不住的盯着木匣子。苏公子眼睛里发出异样的光芒,好像眼前就是一座金山。他连忙起身从内襟里掏出把铜钥匙,插进木匣子锁孔一拧,木匣子上面的盖子打开了,一本兰皮黑体字的书从匣子中露了出来。公孙道长遂进前几步观看,苏公子伸手捧起了木匣子内的书递给公孙道长:“请道长分辨真伪!”

公孙道长接过书,在四周灯火环绕下,不由自主的念出声来:“吕纯阳遁甲天机卷——鬼遁卷宗……”读罢,还未等伸手翻开首页书皮,忽听得头顶上一个清脆的女子的声音响起:“噫!寻得好苦!总算找到了。”声音落罢,人影一晃,从半空中飞下来一个人,身影未见落地,一只手已经快速抓到公孙道长手上的书一把拽了过去。

人影瞬间闪过,众人定睛时,只见一个人已经拿着这本“遁甲天机卷”退到了亭子门口。在灯光映照下,只见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头带浅兰花,肩后留着长发,虽然蒙着面,露着一双杏眼桀骜刁顽,分明是个女子。苏公子等在那里饮酒的三人见到女子这身装束突然从空中出现,顿时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都直起身来。那蒙面女子已经退到相距一丈开外。公孙道长被这突然变故弄得一楞,见到天机卷被抢走,脸色顿时大变,他对着蒙面女子大怒道:“大胆泼妇!不要徒生祸端,速速交还书卷免治你罪!”苏公子真的是着急了,连忙走前一步喘着粗气,急得带着哭腔:“公孙道长,这可是我一千两银子买的啊!道长快帮我把她拿下!”蒙面女子杏眼娥眉冷笑一声,遂转身外走。公孙道长喝了一声:“泼妇休走!”说罢,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距离女子后背且近,道长伸手去抓女子肩头,那女子也不回身,身子轻盈外闪,已经到了亭子外面的廊桥。公孙道长见状,脚下加快两步,右脚一蹬,身形纵起一人多高,双手成爪对着女子身后抓去。女子猛回身,眼神变得凌厉异常,将身形向侧面略矮,看准道长扑过来的位置抬起左腿就是一脚。公孙道长身形未落,距离女子仅有数尺,侧腰便中了这一脚。公孙道长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绷簧撞击,顿时弹了开去,象一张椅子被扔出,扑通一声侧着身子栽进池子里,溅起的水花激得池中莲荷乱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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