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恍恍惚惚间睡了大半日,梦中景象变化无常,自己的父母惨死,妹妹在湍急的江水中呼救,江州城满城的百姓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自己被各种残肢断头压得喘不过气来,刚挣扎着爬出来,就有一群恶狗扑上来咬他,他握着手中的刀不停的劈砍,却仍旧逃不出这片血色之地。
待到他惊醒之时,已是满身的冷汗浸湿了衣裳,日出中天,转眼大半日过去,已是中午了。
李之仪走下船头说:“小友醒了,我们马上就要到长生观了,这里地方偏僻,不用再担心危险了。”
顾景默默了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如今舅舅入了江州城没有,妹妹如今又在何方。
飞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飞行的高度也越来越低,等到快要落地时,掩护飞舟之下的云气散去,顾景往地面看了看,下面是一片苍翠的山林,几处屋舍点缀在半山腰上,一条小道蜿蜒着通向山下的村庄中。
此处便是陆靖华隐居修炼的长生观了,顾景从前随陆云珠来看望过陆靖华,曾在此小住过半月,对这里还算熟悉。
过了山脚下那处村庄不远,就是宋国的地界了。
碧色小舟缓缓降落在山腰的一处屋舍之中。
二人下了飞舟后,李之仪又将飞舟变小,默默的收入了袖内。
“观中没有别的人了,你随意找处空房间休整一下吧,待你舅舅回来,我们再商量今后的事情。”李之仪心想顾景如今正逢人生大变,正需要时间平复下心绪。
顾景未如李之仪所想,反而挺直了背脊,用灼灼目光盯着李之仪,恳切的吐露了这一日一夜里始终萦绕在他心中的期冀:“李道长,不知你昨日说要帮我检验是否有修炼资质的事时候还当真,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您和我舅舅一样的仙人?”
李之仪看着眼前尚是单薄身形的少年,叹了口气,道:“你不必如此急切,修仙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如今你当好好调整好身体,来日若是长生观也无法在待下去了,我们还得奔命许多日子,何况,修仙不是你所想那样潇洒快意,个中艰难险阻,更胜凡间苦难,你如今如此执着,可想好将来面对失意的时候了吗?”
顾景神色未变,只道:“艰难险阻,也要一往无前,小子无能,无法庇佑家人安泰,往后,我不愿做无力挣扎的蝼蚁,我的命运,我想掌控在自己手中,无论是生是死,如此才甘愿。”
“好吧,你先回去休整一下,我虽答应你帮你测试修炼资质,却也需对陆师弟的承诺负责,保障你的健康安全,如今你心神不定,身体虚弱,不适合灵力入体。过两天你舅舅回来了,我必给你一个答复。”
“如此,便谢过李道长了。”
长生观是个十分安静的地方,平日里除了上山来送补给食物的山下村民,几乎无人来往,顾景和李之仪二人就这样生活了五天,期间李之仪指点了顾景一些拳脚功夫和吸纳之法,并不提测灵根一事,顾景也没有再开口,只是狠下决心,将身体锻炼得强壮一些。直到第六天陆靖华带着一身疲惫只身一人回到了长生观。
顾景见只有舅舅一人回来,不见顾盼身影,心中一沉,原来那日陆靖华离开后,先是沿着河岸在下游的村庄石滩寻找顾盼未果,又回到江阳城,想要击杀霍刚,却出现了一批神秘的修士,出手挡下了他的攻击,虽然最后成功杀了霍刚,带着顾士谦的尸首埋葬,自己却也受了伤,不得不躲起来修养了两日再回到长生观。
听完陆靖华一番讲述,心中酸涩,顾家恐怕今后也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陆靖华安慰了顾景两句,未说顾盼是生是死,既然没找到尸体,那就还有一线希望。
而后李之仪同陆靖华在屋内密谈了小半日。两人出门后眼中都充满了忧虑,将顾景招至眼前,决定给他测试灵根后,连夜离开楚国,回到二人师门,位于梁国的玄清派。
顾景心中喜忧参半,惴惴不安的准备接受李之仪的灵气入体。
“景儿,一会儿李师兄会用真气从你的经脉中通过,直达丹田,看你是否拥有灵根,能够修仙,凡人之躯经脉都比修士脆弱狭小,承受起灵力来可能会很疼痛,你要是忍受不住了,就跟舅舅说,我会让师兄停下来的。”
陆靖华无儿无女,自从妹妹生下两个孩子以后,就将他们视如己出,虽然很少见面,但是十分的疼爱他们,不愿他们受一丁点委屈。
“师弟放心,你这侄儿向道之心坚定,这点疼痛还挡不住他。”
李之仪却因为暗暗观察了顾景几日,知道他经历家破人亡大悲后,修道之心坚定,不禁对他高看了一眼。
顾景有些紧张,越发的将背挺得笔直,打算何种疼痛都咬牙忍下去。
李之仪慢慢将手放在顾景头顶,一股温和的气流从他的掌心慢慢进入顾景的经脉,一开始顾景还觉得十分舒服,但这气流不断变强,从他的头顶一路突破至小腹丹田处,像刀割一般的疼痛排山倒海的向顾景袭来,顾景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死死的忍住痛意。
最后那股气流在他丹田中盘旋,像在刺激顾景的丹田作出反应,李之仪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顾景心中咯噔一跳,难道自己并无修炼的潜质,这个念头越来越占据他的思想,焦虑与失望也越来越扰动他的心神。他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几欲压得他吐出一口鲜血来。
李之仪见势不妙,大喝一声:“凝神!”
此声进入顾景耳中,瞬时如黄钟大吕,将一切纷繁杂念驱逐,宛如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般的寂静。
李之仪的气流盘旋良久,失望之色也越重,几乎打算将灵气撤出顾景体内之时,顾景的丹田气海之中终于有了反应,像是什么东西在凝聚一般,混沌的的气海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面目模糊的三色小人,贪婪的吸取着这股灵气,这小人身上蓝色占了大部分,剩下三分之一是青色和红色的胶着状态。
小人慢慢的吸取着李之仪的那股灵气,但没一会就膨胀起来爆裂开,又化为了气海中一股浓白的气体。
李之仪这才满意的将自己的灵气从顾景体内抽离出来。
顾景早已是汗如雨下,浑身湿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见李之仪收功完毕,连忙殷切的开口问道:“李道长,结果如何?我能够修仙吗?”
李之仪本来面带微笑的脸庞,渐渐垮了下去,面带一点怒色道:“痴儿,你执念太过,差点被心魔入侵了,虽说修炼资质十分重要,但心神坚定,方才是决定你是否在修仙道路上走得长远的关键,不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何谈追求长生大道。”
顾景没有因为被李之仪训斥而羞愧或气愤,只是心中暗暗思索李之仪所说,心智坚定方是追求大道的关键。
陆靖华摸摸顾景的头,安慰道:“景儿,师兄说得对,修炼道路上有无数的困难挡住我们的去路,若不能视其为平常淡然面对,如何能进阶永生大道。”
顾景这才定定的说:“景儿明白了,多谢李道长点醒。”
李之仪这才放松了面皮,道:“陆师弟,顾景侄儿虽然不算绝佳的修炼体质,但也算中等之资,修炼到练气八层只是时间问题,若是能再得些机缘,筑基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可以将他带回宗内好好的培养一番。”
陆靖华面露喜色,连忙起身向李之仪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师兄,靖华鲁钝,被困在筑基初期二十年余,将来也不能给景儿什么修炼上的帮助,师兄如今筑基有成,金丹在望,念在与靖华同门一场,多年情谊,希望来日回到宗内,能给景儿一处安身之所,靖华在此谢过师兄了。”
“你这滑头,还是和当年师父收你入门一样机灵,也罢,我也与这孩子有缘,将来自当多加照应。”李之仪微笑着抚摸三尺美髯,眼中似是回忆起当年同陆靖华在他们师父门下一同修炼的时光。
陆靖华见李之仪已应允下所求,脸上喜色浮现,拉过顾景的胳膊,将他带到李之仪面前道:“景儿,还不跪下,感谢李道长收你为徒。”
顾景虽不明白二人言谈之间是如何确定让其拜师一事,但观察舅舅对李之仪往日里隐隐带着的尊重之意,也明白这位李道长是位实力更胜陆靖华的高人,他此刻求仙心切,自然立刻跪下,向李之仪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谢师傅收下徒儿。”
李之仪本来生的就十分儒雅,此刻撩起下颌长长的胡须,更是有了一番仙风道骨,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景,微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并从腰间储物袋处取出一块碧色的玉佩递给了顾景:“虽说我现在只是收你做个记名弟子,但来日回了宗内你若仍旧愿意拜我为师,行拜师大典,那就是我李之仪的首徒了,自然是不能太寒碜的,这个碧光玉佩虽不是什么宝物,但也能清心除魔,令你打坐冥想时更加深入,足够你用到筑基,就当做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吧。”
顾景自然大喜,双手接过这碧光玉佩,诚恳的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能够拜您为师,已是徒儿的福气了,自然不会后悔。”
“好!好!好!”李之仪听后脸上笑意更甚,转眼对陆靖华说:“没想到会收了师弟的侄儿为徒,我们镜海峰一脉自师父走后就人丁凋落,只剩下我们二人,如今景儿拜入我座下,也算是对师父有了个交代了。”
陆靖华听后眼眶微润:“是我不争气,当年强行筑基,以致如今一直无法有所寸进,让师兄失望了。”
顾景见二人聊起了当年的往事,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