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元素体纷纷凝成了肉眼可见的细小微粒,混乱无序地激扬飞舞在舱室的每个角落里,密密麻麻直以千万计数。
而帕薇尔身边的几名女法师却是同时变了脸色,纷纷向后急退,神色惊惶至极。
法师们体内的魔力,正在如潮水破堤般汹涌而出,丝毫也无法遏止。
“好多星星啊!”鲁曼达瞠目结舌地挥手轻拂。
空中漂浮的异色元素体萤火般纷然流动,美到了极处。
帕薇尔敛去指端黑火,眸中倒映出的水墙已近得仿佛触手可及:“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去死,所以很抱歉,就只能让你们陪着冒一次险了。”
鲁曼达抬头注视着那不过数十丈的海龙卷,微微眯起了双眼:“本来救人也算是件好事,多做好事呢,自然会有好报的。要闯过去不是没有办法,可是现在下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唔,有些难办啊!”
他慢条斯理的话语还未说完,操舵室内倏地卷起了一阵劲风。
而下一刻,帕薇尔已是出现在前甲板上,以掌为刀,轻轻松松地斩断了副桅上粗若儿臂的系帆缆绳。
绞盘疯狂倒转的咯咯声响中,三面硕大的四角帆即刻坠落,此时的飞鱼号,已经变成了一截再无风力依托的浮木。
“我的天,这么个做水手的好苗子,你是怎么认识的?”鲁曼达慢悠悠地起身,接过了萨姆手中的舵盘。
后者心有余悸地瞥了眼卡尔狄哦罗,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
“罗薇娜,大人前面施出的是什么?不像是武技啊!”一名女法师犹豫了片刻,低声开口问道。
“我也不清楚,上次他为亚莎治伤的时候,好像用的就是这个术。很奇怪,自大人昏迷以前,我从来就没有看到他施出来过。莫莉娜,难道真的像麦迪布尔老师曾经说的那样,只有异类才能拥有魔法和炎气以外的强大力量么?”罗薇娜同样是满脸困惑。
莫莉娜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白皙的颊边散落着几粒俏皮的雀斑。
面对着罗薇娜的疑虑,她显得有些心神不定:“我不知道,很可怕的一种感觉!”茫然抬首间,她那双薄薄的唇瓣忽然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他疯了吗?!”
飞鱼号的船首,已然触上了高速旋转的水墙体,与此同时,鲁曼达猛地反打舵盘,整条船刹那间被海底潜流推得横陈过来,斜斜冲入了巨型龙卷之中!
而帕薇尔,却从斩落船帆之后,就一直伫立在毫无遮拦的甲板上,对迎面扑来的旋流根本就视若无睹。
天翻地覆的震荡,将卡尔狄罗的惶然大呼掩于无形。
半兽人眼中的前甲板在刹那间就被水墙吞没,一股强大的气流挟卷着海水直灌入操舵室内,耳边唯一还能听到的声息,便是那狞笑般的风吼!
就只有电光火石的短短瞬间,所有的一切,突兀恢复了寂静。
船体还是完整的,并未有大面积的破裂折损。
帕薇尔仍安然站在甲板上,稳定得犹如钉子嵌入了地面。
除了萨姆在不停地大呼小叫以外,操舵室里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长嘘了口气。
逆卷的旋风,将船体由横转拨回了原位。
与鲁曼达料想中一样,海龙卷的垂壁要比看上去远远单薄得多。
强大的风能轻易便把飞鱼号推入了龙卷内部,而古怪的斜向穿越方式,却使得货船逃脱了被直卷上天的厄运。
此刻,飞鱼号已处在波澜不惊的风眼当中。
这里,是片数十里宽阔的静海,如墨般乌黑的海水里,泛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泡沫,看上去犹如文火上的热水正在静静沸腾。
风的呼号,已经逐渐微弱下去。
直卷上天的水墙远远地被抛在了身后,就像是一个再难肆虐的噩梦。
举目仰望,天空是灰蒙蒙的,感受不到一丝气流的拂动。除了那翻腾的海水间偶尔会传出气泡破裂的微响,这处独立的空间里静得可怕。
“该死的小鬼,怎么比我还像个疯子?”鲁曼达注意到帕薇尔正在举臂示意着航向,不由悻悻然嘟囔了几句。
跑上操舵室来看个究竟的大副显然来得不是时候,在老老实实领受了疯子船长一顿莫名其妙且花样百出的漫骂之后,他灰溜溜地下到了船底,以百倍恶毒的劲头痛骂起一众水手来。
“没脑子的白痴么?船都快不动了,难道要老子跳下海去推?”大副最终把鲁曼达的原话照搬了一遍。
恍然大悟的水手们蜂拥而上,打开舱底两侧的边口,将一枝枝粗长的木浆插入水里,吼着粗鄙不堪的起航号子大力划动起来。
大约驰行了盏茶时分,远处洋面上出现了另一条船的模糊轮廓。隐约之间,凄厉的呼救声远远传来,走到甲板上的卡尔狄罗怔然半晌,诧道:“还真的有人啊!”
随着双方慢慢接近,那艘三桅货船上奔突的人群,也逐渐变得清晰可辨。
他们,就像是溃穴的蚂蚁一般,盲目而慌乱地跑动在甲板各处。虽然相距甚远,但那股绝望的情绪还是让所有见到这一幕的宫廷法师骇然不已。
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片形状各异的木板碎屑,有些是龙骨的残骸,有些则是厚实船体的各个折裂部位。只有一截挂着白色角帆的桅杆仍斜斜地探出水面,仿佛是在不甘地诉说着曾经与风为伴的美好生涯。
操舵室里哼着小曲的鲁曼达揉了揉老眼,一语不发地下到底舱,喝令水手们立即反向划行。而刚刚从死亡的恐惧中摆脱出来的萨姆却再次出声哀呼,接踵而至的可怖梦魇已快要把他活活逼疯。
“海怪!他们一定是遇上海怪了!光明神保佑我!除了这些魔鬼,没有任何东西能把船扯成那样的碎片!”
老人颤抖的喊声还未止歇,那艘比飞鸟号大上一倍的货船遽然自中断折,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海面上只留下滔天卷涌的巨浪证明着它曾经的存在。
这充满邪恶的场景让帕薇尔愣在了原地,短暂的沉默后,他低声怒吼道:“为什么停船?!”
“我们要离开这里。”跨出舱口的鲁曼达现出一反常态的肃然神色,“没有人能够对抗海怪,人类在它们的眼中,就只是食物而已。”
帕薇尔头也不回地倒纵而至,探手扼上他的咽喉,一字字地道:“你想死?”
“年轻人,你已经尽力了。人生的确是没什么意思,但总还得活下去,不是么?”鲁曼达的脸上没有半点惊慌。
帕薇尔久久地瞪视着他,目光冷得像冰:“不要再有下次。在归航以前,这条船上唯一能够做出决定的人,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