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掠食者都有着与其他猛兽绝不雷同的猎杀风格,或是习惯。
彼此间严格有序的配合分工,是群狼无往而不利的齐袭战术;在攻击牧民营地时往往如山洪泄地般势不可挡的凶猛兽群,倚仗的是强悍横蛮的个体破坏力,以及对血肉的贪婪欲望。
在比蓝天还要辽阔的珂兰图大草原上,比狼和狴犴更为残忍,更为嗜血,同时也更为庞大的群体,不是恶名昭著的马贼,而是苏萨克。
不知从何年开始,数十股自军队围剿中屡次逃脱的马贼队伍在经过了一系列火拼残杀之后,逐渐并成了一支等级森严且庞然无匹的武装力量。他们以红巾为标识,宛若飓风一样呼啸着卷过珂兰图草原,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论哪种食肉猛兽,猎食的目地就只有一个———为了生存。
猛兽不可能改变与生俱来的本性,用锋锐如刀的森森利齿去啃食草皮果腹。因此,掠食者与猎物之间的生存游戏将会永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在某些方面,它同时维持了大自然微妙的平衡。
然而这些由马贼演变而来,却要比前者凶残上百倍的杀戮者,却并不是因为生存而举起屠刀。他们如同出没于罗兰北方的三足猛禽“苏萨克”那般,酷爱收集金光闪闪的物事,譬如说钱财。
遭劫者唯有交出足够多的财物,才能从刀下赎回自己的生命。这看似荒谬的法则被刽子手们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成为了每个牧民挥之不去的血色梦魇。
这就是罗兰最强大的马帮,被称为“苏萨克”的原因。
足以抗衡正规军队的实力,缘自于精湛的马术,狠辣的刀技,以及整体进退的庞然数量。为了逃脱军方无休止的追捕清剿,苏萨克出动掠劫的时候并不多,但每一次都会如蝗群过境般将几百里范围内的人烟之地扫荡一空。
在很多牧民的心里,他们比来自冥界的食人妖还要可怕得多。
长久以来的担心,此刻正在变成现实。自脚下传来震动的那刻起,萨姆就渐渐哆嗦得像一株风雨中飘摇的老树。他的右手始终在酒台下面摸索着什么,带着恐惧,也带着些许勇气。
尽管不是土生土长的罗兰人,但萨姆还是和每个小镇上的居民一样,轻易便分辨出了远方隐隐传来的声源———那是在成千上万匹快马践踏之下,大地所发出的阵阵呻吟!
“苏萨克,一定是他们!”老人喃喃地哀叹,浑浊的双眼望向了身旁不知所措的孙女,“索菲尔,快!快去地窖里躲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不,我得和您待在一块!”索菲尔的脸蛋已被吓得发白,双手死死地拽住祖父的衣角不放,“也许是牧人们路过这里,总之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您半步的!”
“傻孩子,现在可不是部族迁徙的季节。”
萨姆的指端终于触到了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刀,它静静地悬卡在酒台下方的空档处,通体已经覆满了尘灰。
金属所独有的沉重与冰冷,似乎唤醒了内心深处更多的勇气。老人紧握着这把从未派上过用场的防贼利器,神情逐渐变得焦急起来:“索菲尔,带上女客一起去地窖,那里应该能藏下你们所有人”
大门合掩时发出的“咯咯”响动轻微传来,萨姆惊觉四顾,这才发现偌大一个厅堂内就只剩下了三名住客,其他人俱已走得不知去向。
“苏萨克?那是什么?”帕薇尔走到侧旁的桌边,缓缓坐了下来。
罗薇娜与赫拉盈盈立于他身后,一般的高挑清丽,一般的气质出尘。那只仍在酒台上剧烈晃动着的木杯,已然泼出了大半的醇香液体。但两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全无讶异之色,只是安静地站着,澄澈眼波没有片刻离开过帕薇尔的背影。
“您您还是快点逃命吧,草原上的恶魔就要来了!”萨姆愕然于这银发年轻人表现出的奇异举止,颤声答道。
屋顶大量积雪的“簌簌”滑落声中,帕薇尔将视线投向窗外,凝望着那天边喷涌直上的茫茫雪雾,落寞地笑了笑:“恶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疯子,都是些疯子!”萨姆放弃了劝说,一把拉住孙女向着厅堂后方匆匆行去。魔法师的强大是勿庸置疑的,但在今天,她们似乎高估了自身的力量。
宛若雷暴的马蹄震响一浪高过一浪,逐渐汇聚成滚滚的潮头围拢了小镇四方。索菲尔茫然回顾厅堂里纹丝不动的两名女子,跄跄踉踉地迈动着脚步,手腕处被老萨姆捏得生疼。
“要来杯酒么,大人?”罗薇娜远远向着惊恐不安的女孩报以一个微笑,收回目光,柔和地低语。
“我们不会逗留很久。”帕薇尔略为摆手。
上百支号角却于此时自小镇各处陡然鸣响,随之振起的怒马长嘶沸成了一片狂躁杀机。
酒台上的那只杯子终于“扑”的一声倒翻过来,残存的酒液蛇般蜿蜒而出,划过台面,滴滴答答地坠落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