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烽烟弥漫烽火如潮,远处的敌军阵营间,鼓声铿锵若雷。
地平线上,兽人大军开始向前推进,延绵若潮。有如闷雷的隆隆震颤愈演愈烈,四起的尘烟已是遮天蔽日,声势惊人。
这支千人规模前锋部队,却始终保持着合围的状态,并无一人望向行进中的主力军团。探路警戒的职责,仿佛于此时已变得不再重要。面对着那汹涌澎湃来势汹汹的兽群,每个罗兰战士的心中俱是腾起了森然杀机。
随着沉闷若雷的气流划响,一团直径数丈的巨大火球轰然自高空中坠落,接触地面时产生的爆裂焰芒四散**,顿时将罗兰阵营中清出了大片焦黑空埕。
敌军依旧只有一条防线,区别在于,如今的远征军已经退至驻地所在的大营。前方是连绵数里的丘陵地带,而身后,则是浩瀚海水。
他们早已破釜沉舟,无路可退。
火球炸出的浅坑边缘,满头满脸俱是土屑的安鲁尼奥挣扎着从遍地尸骸间爬起,茫然环顾四周,突如其来的剧烈震荡令他有些眩晕。空气中弥漫的尸肉焦糊味像是一把无形的刷子,生生**他的嗓眼,深达肠胃中来回搅动不休。
安鲁尼奥想吐,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短短半天里发生的全部宛如一场可怖的梦魇,要不是半空中的箭雨还在片刻不停地厉啸,他几乎快要以为,这真的都是些幻觉。
没有人会想到兽人的反扑会来得如此之快,援军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将图兰境内的入侵部队悉数歼灭,而如今卷土重来的这一批,却是从兽人国内遣出,一路波涛汹涌浩浩荡荡地从咖斯特海峡之上直达了这片平原。
纵深跨度超过千里的行军路线,似乎没有给兽人造成任何麻烦。留守在前线的罗兰军再次被轻易击溃,无论从其他国家调来的援军还是罗兰本国部队,在这支强悍的兽人尖兵面前尽皆溃退如潮。
或许是因为国内军力匮乏,这一次兽人派出的反攻部队仍然不过二十万。随着前锋线的高速推进,他们渐渐分化出若干军团,形成十余支齐头并进在图兰大平原上的锐利矛头。
局势的急剧失衡,缘自于兽人兵种的变化。形态各异的兽人虽然还是军团中的主要组成部分,但一些狰狞而强大的生物,却首次出现在了图兰战场上。
令人禁不住心生畏惧的是,它们也同样拥有那种诡异莫明的,极短时间内呈几何数字增长的逆袭者宛若飓风过境,在横扫了小半图兰后,终于和回拨的罗兰帝**团主力部队正面触撞。
这是场难以形容的酷烈之战。兽人犹如越来越多的蝗虫,贪婪而蛮悍地大口吞噬着一切能够吞噬的东西。人类,异族,甚至是牛羊马匹,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战火纷燃的失地内存活。
在那些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恶灵眼里,联军充当的是食物,而不是敌人。
扮演救世主角色的援军在茫茫无际的平原上集结成一道钢铁坚墙,随着敌军的强力硬撼,双方逐渐将战场变成了延绵无际的杀戮沼泽。身处其内的每支部队,甚至是每个士兵,都已经陷入无休止的疯狂杀欲之中。
黑与红,逐渐成为这片死亡地带的原色。生存下去的唯一前提,就是你必须学会蔑视生命。
虽然不明白确切的原因,但情报官还是依照罗稀临行时所言,派出了数百人纷赴各方打探战报。也正是因为如此,兽人部队的全体覆灭以及第二波攻势的汹涌展开,才得以在第一时间就回传到帝**团驻地,几近滴水不漏。
深沉的罗稀在兽人大军过境之前便已下令回缩防线,丘陵地带形成的天然屏障却还是没能让他们摆脱袭来的厄运,兽人骑兵与援军暗哨的狭路相逢有如突兀爆起的火花,随即燃起的滔天烈焰毫无怜悯地将数万援军拖入了这场战争。
途经此地的兽人大军只是留下了半个师团不到的兵力,很显然,他们对前来抵抗的帝**团的存在并没有过于看重。
当罗稀第一眼看到那些敌军阵列中的丑恶生灵时,他就已经意识到,或许这次幸运女神再也无法眷顾己方,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
溃败甚至要比罗稀想象中还要来得更快,数万帝**团在不断回缩防线的同时,丢下了难以计数的尸骸。尖啸**的箭雨和狂暴陨落的巨型火球,已然成为笼罩着整个战场的主旋律,每段飞舞跳跃的音符都意味着大量生命的泯灭。火中的军旗早就化为片片灰烬,流转在半空中,凄凉坠落。
过半的伤亡数字,使得罗稀逐渐心如死灰。他很清楚,很多事情在一开始时就已经注定结局。比如说,当年的那次军营反叛,又或者,今天的血色博杀。
蠕虫的样子每个人都见过,可是当这些软体生物放大无数倍出现在眼前,你就会发现它们的形态是如此狰狞莫明。在那端勉强能称之为‘头颅’的部位上,生着一张张黑洞洞的大口,里面交错参差着长而青森的利齿。灰褐色的环形肉节由粗至细地分布在黏液横溢的躯体各处,半透明的腹部鼓胀到最大程度的瞬间,团团暗红色的火球就会从腹腔内部旋绕凝结,继而疾射出大张的血口,喷薄如爆。
除了火龙,罗稀不曾想到世间还有别的生物可以喷发出这般强烈的火系魔法来。这上百条巨虫均有十数丈长短,蠕动的速度极为缓慢,但喷射起火球时却既劲且疾。足够坚韧的表皮使得苏萨克阵营中飞来的箭矢对巨虫几乎起不到半点作用,除了阔然无边的血口之外,它们几乎没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弱点。
眼见着大批手下在纷爆的烈火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战士们的双目已渐渐赤红。
无力反抗的挫败感刀锋般割划着他的内心,凯特罗耳边的喊杀声正在耻辱冲击之下逐渐变得微不可闻。直到斜刺里蹿出的一人将他重重扑到,凯特罗这才霍然惊醒过来。
“真险,差点就没命了。”安鲁尼奥从地上翻身爬起,心有余悸地望着适才凯特罗站立的所在。那块地面已经被火球爆裂的炽焰所填满,‘嗤嗤’的剧烈燃烧声响直教人遍体生寒。
凯特罗一语不发地站起,阴沉着脸远眺敌军阵营。黑压压的兽人士兵阵列正在好整以暇地抛射弩箭,至于是否能够袭中目标,则根本不会有人去在意,因为那些巨虫已经让它们处在了不败之地。
战争延续直至今日,仿佛就连历来悍勇无比的兽人,也慢慢学会了避免无谓的牺牲。
“塔罗尔,带上一个大队回去驻地,其余人统统上马。”凯特罗嘶哑地低吼,独眼中现出狼一般的凶戾神色,“那些肮脏的爬虫始终在逼着我们后退,想要改变现在的局面,就只能让它们试试罗兰的军刀到底快不快!”
“大人,让我回去做什么?”膀大腰圆的塔罗尔远远走近,焦黑一片的脸庞上满是不解。
“把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带走,护着她们去南边,现在就去!”家园是无可替代的,终于想要放弃的凯特罗只是在懊恼,没有尽早做出决定。援军团长埃尔罗曾经善意的劝告让他感觉到了无稽,而现在,内心中剩下的却只有悔恨。
塔罗尔怔了怔,踌躇道:“南边?那可是野人的地盘。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可能会被全部吊死”
“只要你的手里还有刀,就没有人能够这么做。找个僻静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就算是被发现,野人也要比兽人好对付得多。”凯特罗瞪视着他,一字字地道:“活下去,保住军队实力。如果你胆敢半途溜回来,我发誓,一定会亲手割下你的脑袋!”
塔罗尔木然许久,忽地跪了下去,等到爬起时,这虎狼汉子已是泪流满面。环顾了一眼四周后,他霍然转身,大踏步走向后方圈固的马群:“所有第二大队的**们,都他妈跟我走。”
直到疾如骤雨的马蹄声消失在谷地深处,凯特罗才缓缓收回投注的目光,歉意地向着安鲁尼奥道:“抱歉了,我的朋友,你也早点离开这里罢,跟着大队一起走。将来还能见到狂刀的话,替我带句话。”略为沉默一会,他豪笑起来,“就告诉他,他是个真正的男人,老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