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萨林所表现出的冷漠让他彻底丧失了勇气与意志,在这个武力决定一切的时刻,曾经的权威显得是如此苍白可笑,甚至就连普通禁卫们手按的长剑,也远远要比元老那高贵的身份有力坚实的多。因为它,至少还可以隔阻杀戮。
“现在和我说这个,似乎晚了些。”罗伯森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元老会,本来就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先前一拳击塌了高台席位的克雷默再次出手,这次,他指端弹出的几道炎气斩**纷袭,无声无息地在元老们的咽喉上割出极小伤口。轻柔,然足以致命。
“只要结果一样,现在对我来说任何途径都已经不再重要。”罗伯森凝视着身前的普勒斯,眸子渐渐冷下,“我累了,所以,你还是死罢。”
宛如虚无中还存在着一面无形的坚墙,帝都城头哪怕就连指头那么大的石屑也未被溅上半点,攻城方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死寂。
“魔法屏障!!!”后方传来法师惊恐的叫喊。
压抑的喧哗声野火燎原般席卷了城下的军队,半空缓缓扩开的那道透明涟漪是如此强横地证明了它的存在,当魔法不再仅是魔法,而成为了一种难以想象且无法逾越的神迹时,强烈的畏惧感,几乎是同时自每个人心底震颤出来。
漪纹盈盈流动着,逐渐四散。在无数双瞪到极处的眼睛注视下,自高空中扩下并将整个哈斯城笼罩其内的庞然屏障,终于现出了全貌。
这一刻,城下的法师俱是面如土色。
炎气斩带着轻微的低啸划过空中,直袭而来。普勒斯如若未见般端坐不动,身边的戴罗蒂奥骤然出拳,勉力挡下了这道不起眼的半月弧芒,整个人腾腾向后连退了几步,口角边已是沁出了一缕血丝。
克雷默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变得狰狞起来。正欲动作时,他忽然觉得似乎是有一种无形的吸力在牵扯着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旁侧的普勒斯。
两簇蓝焰,立时渗入了他的灵魂。
“死去的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却还得活下去。”穆萨林缓缓站起,臂身边缘寂然腾起猎猎炽芒,望向罗伯森道:“皇家军团决定拥立二殿下为罗兰之皇,您一直以来的好意,我只能说心领了。就现在的情形来看,或许杀戮,才是我们之间唯一能够寻获平衡的方式。”
禁卫军此起彼伏的拔剑声中,议事厅大门被轰然撞开,几百名手执劲弩的黑服士兵冲了进来,而厅外更是寒芒耀闪,人影憧憧,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支机组编队赶到,将整座议事厅围得水泄不通。
“你傻了么?除了狄隆那个老家伙以外,又有哪个军团长现在是站在他那边的?其实第七、第九军团这次没回援帝都,也给大家省了不少事,都是罗兰人,一旦火拼起来也没多大意思。”罗伯森旁侧一名军官冷笑道:“凭着你们皇家军团那点人,帝都又能守得住几天?也许狄隆要比你聪明得多,因为他至少还懂得,有些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打不赢的。”
普勒斯掠了那人一眼:“第三军团的逻桑中将?”
那军官倨傲地点头:“是我。”
“狄隆将军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由于最近这段时间北方前沿的局势相对紧张。身为一个军团的最高统领,他认为那里正在发生的,要比帝都的这些事情重要得多。恰巧,我也和他的想法一样。”普勒斯淡淡地道:“至于您刚才所说的那句‘有些仗从一开始就注定打不赢’,我也深有同感。六年前的雪夜,还记得那封百里加急的军令么?”
逻桑彻底怔住,语声在瞬间变得沙哑无力:“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那道军令明明就是当年的猪猡军团长.....”茫然片刻,他忽惨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早就应该想到是谁让我们逃脱伏击的嘿嘿,军机处,我欠了你们一次。”
罗伯森看着他带着几名副官默然退至旁侧,神色逐渐阴沉下来。
“莫德鲁少将,伽勒狄奥中将,你们家里的几个远房亲戚,似乎这段时间来罗兰走动得很密切啊!虽然在某些方面,你们把持得还算是稳妥,但如果长期这样下去的话,黑鹦军团怕是迟早会派上用场的。”穆萨林平静地开口。
那两人立时变了脸色,片语不发地垂下了头。
暗党统领那锐利的目光缓缓自人群中扫过,最终停留在一张白净富态的脸庞上:“卡特罗师团长,我想您的顶头上司一定很想知道,那笔不翼而飞的巨额军饷究竟是被谁揣进了腰包。不得不说,我鄙夷您的人格,却十分佩服您的胆量。”
“至于其余的诸位,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以后叙旧。如果有人认为帝**团很快就会失去对帝都的控制权,那我只能表示遗憾。”穆萨林将视线从浑身筛糠般颤抖不停的卡特罗脸上移开,冷然道:“帝**团能在罗兰十三个军团中排名第一,自然是有理由的。”
物理与魔法攻击齐袭浪潮,很快就在第二波、第三波尝试后偃旗息鼓。正如数十万只蚂蚁想要去摧毁一块千吨巨岩,失败的结局,似乎早就已经注定。
当高空中的那轮光晕慢慢飘下时,交战双方仿佛同时陷入了一个虚幻而神秘的梦魇,城上城下再无半点声息。
那光晕的表层,喷发着熊熊的白色炽焰,几乎已经掩盖了烈日的光辉。而在周遭的空间里,成千上万的同色光体亦在轻盈坠落,它们的光芒要柔和了许多。
随着与地面越来越接近,这些光体逐渐现出了内部包裹的人形。
那是一个个白袍法师。他们周身不断涌现的光芒,正丝丝缕缕地汇入笼罩哈斯特城的硕大魔法屏障中去。而中央的那轮光晕,则是整面屏障的源点。它的辉芒,架构着这个独立而庞大的空间,一如心室之于人体般无可取代。
“以大地之神的名义,无论是土壤岩石,还是沙砾微尘,终将融为一体。神说,那山崩地裂的时刻,即将到来。”
威严的语声自光晕中悠悠震起,帝都城外十里方圆的地面遽然在一声闷雷般的大响后整整齐齐地陷塌了下去!
“总督大人,您从各个军团调来的武技高手,早在宵禁时期就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没有了内应,又是什么在促使着您发动兵变?还是强烈的自信心?”穆萨林冷笑道。
罗伯林扫视着神色各异的一众高级将领,摇头道:“攻城只不过是给内阁施加压力的一种极端方式,如果真的想要马踏帝都,我就不会只调这么一点军队回来,毕竟没有哪个皇帝喜欢在民众的骂声中继位。皇家军团没能保持中立,的确是相当遗憾的一个变数。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你们还是都会死在这里,每一个人,都会死。”
普勒斯直视着他身后的克雷默:“高级炎气修习者,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罗伯林皱了皱眉:“杀了他!”
四周的劲弩纷纷举起,而克雷默却纹丝不动,狞恶的脸庞上表情木僵,一双环眼直直地看着普勒斯,喉间‘咯咯’作响,状若痴呆。
罗伯林心中一凛,视线本能地投向二皇子,甫一接触他的眼神,整个人亦完全僵住。
那是一双没有半分杂质的蓝眸,纯粹而深邃,瞳仁中正幽幽燃烧着两簇妖蓝之火。
“知道最令我愤怒的是什么?您不该调回第五军团的两万人,而且还是他们的精锐部队。南方一带的兵力平衡,从来就没有被打破过。而现在,我只能祈祷兽人国的军事情报人员在一夜间都变成了白痴。”普勒斯悠然走近,眸子里的火焰略为跃动了一下:“这位武者的实力很不错,可惜了!”
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拉扯了出来,一枚不过指甲大小的晶莹光体自克雷默额心缓缓破出,飞入普勒斯掌心中去。
“每个人的精神体,都有着一个最原始的基点所在。没有它,就没有生命。就个人而言,我更喜欢称它为‘火种’。”普勒斯带着一丝享受的神情,碾碎了手中活物般颤动着的微小光体。
如狮般伟岸狰狞的克雷默,于此时迅速干瘪了下去,全身的皮肤几乎是在一瞬间失去了光泽,紧紧地包裹在坚硬的骨骼表层。两枚死灰色的眼球可怕地凸了出来,整个人已变成了没有半点肌肉水分的可怖干尸。
议事厅中死寂一片,参与兵变的军官们纷纷惨变了脸色。穆萨林与戴罗蒂奥对视了一眼,均是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这根本就是他们难以理解的杀戮力量。
“国家的火种是民众,军队的火种是军魂,您呢?您的火种是什么?贪婪?还是一无是处的狂妄?”普勒斯保持着优雅的语调举止,但异样的眼眸却使得他看上去平添了几分邪恶。
“你是个恶魔”罗伯林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地道。一点细小的光体扭动着身躯,正从他的额前探出,似乎是在极力挣扎不休。
普勒斯附耳上去,微笑道:“您错了,我只是个将灵魂卖给恶魔的人类。”
漫天的尘土散尽,攻城方的士兵们尽皆立于那块巨大而平整的凹坑中,面面相觑。就像是突兀失去了支撑体,整块地面正正陷塌下三尺,龟裂出无数粗长的沟壑。千余架投石机已然纷纷倒地,压死了一些不够幸运的家伙。但更多的人,却是毫发无损。
强大的魔法威慑力面前,城下的数万部队根本就连半点对抗的意图都难以产生。然而当罗伯林以及几名高级将领的头颅自城墙上抛落时,长弓马刀已经丢得满地都是。
“士兵永远要比军官敢于面对失败,老师,我说的对么?”帝都墙头,普勒斯平静地道:“要不是您恰巧回来,我不会赢得这么轻松。”
一身金边白袍的拉克尔杰鲁总理注视着驰出城门的军队,长而狭窄的脸庞上神情恬淡:“这本来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内战,所幸的是它还没有成形。殿下,接下来你该怎样去应对那些远在边陲的军团长?”
“暗党的作用,应该不仅仅是清查军中叛逆。穆萨林,我不需要你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就改变一切。”普罗里迪斯轻声叹息,“这场战争,希望能够和想象中一样带来转机。罗兰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
穆萨林迟疑着道:“殿下,那个人的家眷怎么处置?”
“交给戴罗蒂奥去办吧,元老会不存在了,他总得找些新的活计来愉悦身心。”普勒斯直视着面色大变的总参长,笑道:“有问题吗?”
戴罗蒂奥忽然跪了下去,颤声道:“殿下,这些年来我从来也没有.....”
“我没有怪你,在帝都这个地方,没有靠山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普勒斯扶起他,温言道:“你是个敬职的军机参谋,而且还非常优秀。只是这一点,就已经比很多东西都重要得多。”
拉克尔杰鲁总理凝注着二皇子,狭目中隐隐掠过欣慰之色:“卡拉奇那边,你确定不会有太大问题么?”
“雏鹰,总是该尝试高飞的。”普勒斯负手望向那如洗的苍穹,语声中已隐现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