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嫣然俏生生的站在屋中间，声音清甜，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的迷蒙。梨香低头站在她的身后，却跟所有人的反应一样，心里一紧，飞快的抬起头望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姐，脸上满是讶异，又反应过来不合理，马上把头垂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到。
老太太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到，只觉得胸口一窒，心脏仿佛停跳了半拍，胸腔里如同燃起了麦秸，那浓浓的白烟顿时充满整个胸腔，找不到出口，仿佛不能呼吸了。
站在一旁服侍的桂嬷嬷一听纪嫣然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两只眼睛就像是贴在老太太身上了，就怕老太太有什么不好。果不其然，老太太一听就受不住了，捂着胸口两眼直往后翻。
桂嬷嬷心道一声不好，赶紧扶住老太太，已经微微有些老年斑的手不停的给老太太顺着气，又叫珍珠翡翠感觉给老太太灌了杯茶下去，才好了些。
陈氏虽然知道这个纪嫣然并不是那个纪嫣然，可是，听到纪嫣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丝毫没有半点隐瞒的说不记得老太太了，还是有些吃惊。不光是她，就连站在她下首一直低眉顺眼的佟姨娘，也不掩眼中的惊讶。
她正在发着呆，就听见一阵慌乱声，原来是老太太受不住最心疼的外孙女记不得她了，差点要晕厥过去。
“老太太，你这是怎么了？还不去叫大夫，尽呆在这里做什么，要是老太太有个好歹，我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慌，就连步子也不若平时的那般稳定了。这个时候，陈氏可不想老太太有什么事情，她的儿子位置还没有完全站稳，若是老太太有个什么好歹，那他们这么多年的辛苦，可是要白费了。况且，老太太对她还是不错的，也不若别家的婆婆那样，总是对儿媳妇挑三挑四，尽着的往儿子屋里塞女人。
此刻老太太喝了茶水，又叫桂嬷嬷顺了好一会儿气，已经缓了过来，只是原本蜡黄的脸上更显得虚弱，精神也恹恹的。
一抬眼，就看到陈氏满脸担心的看着自己，又见李静雅哭花了小脸，只喏喏的喊着祖母，心里顿时觉得好了许多。
“我没事，不过是一时间岔了气，你们也别担心。”又见纪嫣然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她的嘴角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微笑。老太太姚氏心里不由得一痛，似乎有人拿着那针使劲的戳她的心尖尖。莫不是自己这唯一的外孙女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不然，自己刚才那样，她怎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李静雅见老太太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纪嫣然，也顺着视线看过去，纪嫣然穿着一身霞色落梅花瓣的长裙，墨发轻挽，精致的小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阳光在她的背后星星点点，表情淡然，神情安静。就跟，以前一样。
想起以前，李静雅不由得双手紧握，手里的帕子已经变了形状，眼里升起浓浓的一股怨气，恨恨的盯着那站在阳光背后的人，狠狠的释放出了胸口的那股闷气，脸上却依然是悲愤不平的样子。
手绢握在胸口，眼睛直直的看着纪嫣然。
“嫣儿姐姐，你怎么可以说不记得祖母了呢，祖母可是你嫡亲的外祖母呀，自小就把你接进府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着的就是你，就连我这个亲孙女，也是靠后的。如今祖母年纪大了，你不好生的在祖母跟前尽孝，却是一回来就气祖母，可怜祖母还天天的念叨着你，嫣儿姐姐，你怎么对得起祖母呀。”
此刻，李静雅双眼微红，她完全忘了眼前的纪嫣然并不是那个真正的纪嫣然，这么多年，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姑姑家的表姐，只是，以前有老太太的偏爱，李浩轩的照顾，有些话她一直都不敢说。如今有了正当的理由，憋了多年的怨气就这么的爆发出来了。
“可不是，嫣儿姐姐，如今你已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的调皮，莫不是因为你在家里受了委屈，便怪祖母没有保护好你，才这般的来气祖母。可是，嫣儿姐姐，当初要回你那个家，可是你自己的意思呢，祖母可是要派人去调查的，你却只带了一个丫鬟留了封书信就走了。如今在那家里受了委屈，却只怪祖母吗？莫不是姐姐依着祖母的疼爱跟大哥哥的宠爱，便忘了那诗书礼仪了吗？”
一个十五六岁身着藕色撒花裙的秀丽女子面带悲怆双目含泪的说道。她站在佟姨娘的身旁，容貌与李静雅有着三分的相似，却是比李静雅多了几分的温婉，倒像是那江南的小家碧玉，袅袅娜娜，弱柳扶风。
这正是佟姨娘的女儿，也是李府的三小姐李静云。
李静云跟佟姨娘长得极为相似，身姿纤细，面容秀丽，却都是少了一分大家千金的大气。
此刻她握着丝帕如西子捧心状，神情悲戚，杏核似的一双眼睛里泪光点点。眉尖轻蹙，似乎在无声的控诉着。
众人一听，不由得看向纪嫣然，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恍然大悟。最后，都一脸鄙视。
纪嫣然似乎感觉到一丝的不舒服，轻轻的蹙起眉头，看向那让她不舒服的来源。
却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她却从她泪点斑斑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的笑意。
“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为何却要这般的诬陷我？哦，我知道了，莫不是你期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尽是说些有的没的，把那些脏水往我身上泼。”又低低的垂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表情，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悲伤，“也罢，我不过是一个外姓人，如今借住在贵府，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偶尔被人说两句，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左不过是伤心一会子罢了。”
老太太原本还对纪嫣然的态度有着几分的不满，见了自家的孙女为难她也并没有开口，只是由桂嬷嬷轻轻的顺着胸口，冷眼看着。她人老了，见着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外孙女居然恃宠而骄，还说不认识自己，心里更是气急了。
如今见纪嫣然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连说出自己的外姓人这番话也并没有如以前那样哭哭啼啼的喊着要娘亲。不由得悲从心来，何时，她那娇养着的外孙女居然也这般的懂事了，却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啊。
又想起她那唯一的女儿，更是觉得心里难过。
瞧着那李静云更是觉得不满意，过不愧是妾生的，上不得台面，没有一点的大家气质。又看了眼旁边的佟姨娘，本就不喜欢佟姨娘的老太太，在看见佟姨娘那衣服随时随地都受了委屈的小白花模样，又想起她那大儿子因着这个女人几次三番的顶撞自己，心里的气不由得又上了一个层次。
把手里的茶盏猛地朝佟姨娘摔过去，佟姨娘一个没注意，那茶盏就在她的脚下碎掉了，滚烫的茶水溅到她的脚上，白色的裙子也打湿了，还沾染上许多的茶叶，显得格外的狼狈。
似乎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怔怔的小心翼翼的望着老太太，目若秋水，双手轻握着帕子，那西子捧心的模样倒是和旁边的李静云一模一样。
纪嫣然突然觉得很好笑，可是，此刻她却不能笑，只得低低的垂着头，用帕子捂着嘴，看的人只道是她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却不知她的眼睛早就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老太太，婢妾，都是婢妾的错，婢妾，婢妾不该惹老太太生气，望老太太多多保重身体，若是被大老爷知道了，只怕又要担心了。老太太若是不喜欢婢妾，只管打骂便是，可别为了婢妾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气坏了身子啊。”
声音娇弱，那如柳枝般纤细的身姿仿若一阵风便能吹倒。确实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可是，那伏低做小的模样非但没有让老太太解气，反而更加的生气了。
手指着佟姨娘，微微颤抖着，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桂嬷嬷忙帮着老太太顺气，狠狠的瞪了一眼佟姨娘，低声的劝着老太太。
“娘，你别生气，跟那种人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不过是个妾而已，娘若是不喜欢，以后就让她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便是。也省得看了心烦得很。”陈氏轻拍着老太太的后背，侧着眼睛看了眼站在下面柔柔弱弱的佟姨娘，眼睛里竟是没有一丝的波澜。
“佟姨娘，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还尽说些惹老太太生气的话。你若是不会说话，那就别说，听老爷说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竟是连这点礼仪都不懂。你不过是一个妾而已，妾是什么，不过是个奴才，老太太训你，那是看得起你，你只管受着便是，哪有这般多言的。好了，你以后也别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自个儿在屋里待着吧，免得老太太看了心烦。至于老爷那里，我会去说的。”
这一番话说得，句句都刺到佟姨娘的心口子里，却又让她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她一向在人面前都是温婉有礼的模样，可不能因为这么点子事毁了她多年建筑起来得形象啊。
喏喏的答应着。
只是她紧紧绞着的手指，却看出了她此刻的不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