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连饭也不吃啦?怎么样,镇里好不好玩,考核顺利吗?”秦飏踮起脚尖,三两下跳跃到秦枫的床前,微微向下蹲着,喉咙中发出沙哑的询问声。
秦飏才一张口说话,那冰冷的空气便十分迅捷的从口腔倒灌进了腹中,顿时引起一股强烈的痉挛,尽管他很努力的去克制反射而来的冲动,可还是一连咳嗽了几声。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顷刻间,秦枫便从万千愁绪中清醒了出来,连连发问。他只一股脑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黑暗中,深蓝色的眸子徒添了几分明亮,就如同屋外点缀夜空的星光一般。
秦飏,是秦枫的希望,是此时此刻,唯一能够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人。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必将凭借他那天生神力的体质顺利成为风雷骑士团的意愿,可即便如此,秦枫也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急忙伸手探向秦飏的额头,可却被后者的手掌阻隔在半空。
“哥,你轻点声。”秦飏不禁有些埋怨,他用手指了指靠在右手边的那张床铺,嘟囔道:“我的身体好着呢,不过姐姐今天很累了,可千万别吵醒她。”
狭小的木屋里,很静,很静。
黑暗中,两兄弟四目相视,却又都丝毫看不清对方熟悉的面孔。这二人同时竭力屏住了呼吸,默契的聆听那均匀的呼吸声,如行云流水般挥洒自如,更不带丝毫犹豫。
秦枫像个傻子般的笑出声来,戏谑的说道:“看不出来,我家小弟还蛮细心的嘛,以后一定能娶个好姑娘。”
“好姑娘,好姑娘又能怎么样!”秦飏显然是有些激动了,他猛地咳嗽了一声,仿佛连整座屋子都跟着一起颤动了起来。
他刚想接着说下去,便嗅到了嘴角的一丝异样,连忙将身体向后倾去,旋即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在嘴角和唇间胡乱舔舐了几下,“同样是踩着脚下的泥土生活,可地位却框住了许多人的一生,当他们沦为命运的玩物时,就注定了不公平的开始!”
秦枫的眼圈早已涨得通红,他没敢开口去安慰弟弟,因为此刻胸腔中的悲痛,将会使自己的话语变得哽咽无比,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难以收拾。
他们还要生活,还要在这个地狱中饱受岁月的折磨。所以,他们更加不能失去任何一份勇气。
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转变,可能是三岁,也可能是八十岁。
虽然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嘘——”秦枫猛地伸出只手,准确的落在弟弟秦飏那结实的肩膀上,“小点声,向西三十米,有一只斑狼。”
“可是,哥——!”
“别说话!”他丝毫不理会秦飏,只是更加用力捏住了弟弟的肩膀,以此示意他安静下来,“快回自己床上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秦枫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催促着这个平日里极为听话的小家伙,可后者一如既往的倔强不禁令他有些头疼,只好佯怒道:“若是我们引来了什么魔兽,大姐她今晚就别想好好休息了,快去睡觉,快去!”
“哥,可我刚才……咳出血来了。”
在魔兽山脉外围生活的居民,向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是房屋中的一小滴血液,都将可能成为夜晚丧命的罪魁祸首。一个女子若是嫁了人,那么新婚后,她的丈夫就会提前在远离自家小屋的山顶搭建一处新屋。
而这座新屋,将成为女子即将临盆时的住所,除了生产第一胎时可能有丈夫的陪同,以后的每一胎,都将由女子独自一人完成。而那个可怜的丈夫,只能狠心丢下妻子一人在山顶长住,自己则躲在木屋中照顾着尚且年幼的孩子。
那些不能习惯这里的‘新生儿’,会在夜晚招来野兽的光顾。当野兽逐步向小屋逼近时,他们中的一些,将会被父母狠心的丢出窗外;而另一些,则会在父母生命的庇护下,侥幸生存了下来。
秦枫,便属于后者。
而秦飏,则不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当他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不经意间,便耗尽了母亲的生命。他像是一块顽强的石头,在没有母乳喂养的情况下,不仅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而且比秦枫更加的强壮结实。
出生至今,从未生过病的秦飏更是平霞山一带最有希望加入风雷骑士团的少年,他虽然年仅十三岁,但哪怕是面对已达到武修二重境的欧克瑟大叔,也能勉强战上几个回合。
在秦枫看来,哪怕弟弟秦飏不具备感应元素的能力,也依然能够凭借着惊人的体质,成为风雷骑士团中最出类拔萃的武修少年。
“你……咳出血了?”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令秦枫消瘦的身躯猛地一震,字句间都透露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欧克瑟大叔不是说过,你的体质超乎常人,哪怕不经修炼,也能在成年后击败武修二重境的武师,平白无故,又怎么会咳出血来呢?”
“哥,你小声点,那只斑狼——”
“让那只该死的斑狼见鬼去吧。”秦枫长长的叹了口气,双手只死死钳住秦飏的肩膀,在剧烈的摇晃了几下之后,方才平静的说道:“秦飏,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二哥,不愿意告诉二哥,那么二哥也不怪你。”
“不是的,二哥!”秦飏急忙争辩道,他的年纪虽小,但却十分能体会到哥哥这番话里的意思,“只是——”
秦枫没有听他解释,无力松开扣紧的双手,摆了摆道:“好了,那只斑狼已经走了,你也赶紧回床睡觉吧,明天我搬到后山的木屋去住,所以今晚,就让我再替你们守一次夜吧。”
这一番话,顿时令年幼的秦飏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心中的委屈伴随着双唇,剧烈抖动了起来。他要信守对姐姐的承诺,可当一想起后山那间早已尘封了十三年之久的小木屋,一个未曾相识而又十分亲切的身影,便莫名般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二哥,我不想瞒着你,可是,可是姐姐她不让我说。”泪水如同风筝断线般涌出,伴随着急促的哭腔,着实令旁人心疼。
秦枫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从未见过这般哭泣的弟弟,心中早乱作一团,不安的斥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他那修长的手掌再次回到弟弟秦飏结实宽厚的肩膀上,仔细感受着那阵连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抽泣,同时,却又察觉到另一股极不平静的灵魂波动——一股仿佛从死水中突然鱼跃而出的涟漪。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却又伴随着均匀流畅的呼吸声,瞬间跌落至平静。
“姐姐她,她要嫁人了。”秦飏边哭边说,顿时弄得秦枫哭笑不得,他略微松开了双掌,伸手替秦飏抹去泪水。
“姐姐要嫁人了,所以你就把自己给弄伤了,好让她照顾你,是不是?”
秦飏摇了摇头,急忙争辩道:“不是的,姐姐要嫁的不是王而,而是王少爷!”
“王少爷,谁是王少爷?”秦枫听得一头雾水,平霞山这处鸟粪成堆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敢自称少爷。
“哥,你的记性真差,这个王少爷,就是上次在后山挑战我的那个流氓。”秦飏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个流氓的‘头衔’,自然是秦枫赐予的,他此时猛地回想起来,面露一道冷厉,说道:“是他!他今天又来了?”
“嗯,今天你和欧克瑟大叔刚走,那个王少爷就来了。”
秦枫不以为然,冷笑一声,骂道:“什么王少爷,他就是个王八!”
“对,是王八!”秦飏破涕为笑,回忆道:“那个王八一进门,就逼着姐姐嫁给他,还说什么王而姓王,他也姓王,嫁给谁都是一样,姐姐听了不高兴,我就和他打了起来……”
“那王八不是个跛子吗,你的伤是他打的?”秦枫有些诧异。上次见面,‘王八’就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影响,作为一个跛子,他不但当着两兄弟的面调戏秦岚,竟还恬不知耻的要和十三岁的秦飏单挑,可结果,那自然是可想而知。
而自从狠狠教训过那个王八以后,秦枫还为此紧张了好长一段时间,毕竟从对方的穿着和随从来看,这个‘王八’还可能真的是个少爷。不过还好,最终也没有什么人上门来报复,也不禁令秦枫感到好运。
秦飏一听,更加委屈的说道:“不是他,而是他带来的一个风雷骑士。”
“风雷骑士?”秦枫竖起耳朵,以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整件事,竟然还牵扯到一名风雷骑士,连忙问道:“姐她答应了吗?”
“姐姐,她是不愿意的……”秦飏小声念叨着,慢慢低下头去,声如蚊音。
秦枫双臂无力的自然垂落,灼热的泪水将脸庞炙烤的通红,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又一股更加猛烈的灵魂波动在屋内荡漾开来,可这一次,却久久没有平静下去。
“她答应了,是吗?”
黑暗中,没有人给出回答,只剩下那轻颤的呼吸声,一如既往的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