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云层,像母亲的手抚慰着大地上所有需要它的生物。
一棵樱花树上,几只不知名的小鸟迎着朝阳的光晕,在打着花骨朵的树枝上,调皮的相互嬉戏着。清脆的鸟鸣声,像是在昭示清晨的美好,悄悄的钻进了不远处一扇敞开的铝合金纱窗内。
然而,房间内那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以及渐渐清晰的痛苦呻吟声,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摧毁了这美好的意境。
雪白的墙壁,六张摆放整齐的单人床占据着房间里大部分空间,床头的急救按钮,床下特有的单人陪护躺椅,以及房间内外某些刻意压低的切切私语声,哀叹声使得空气中都仿佛蕴含着略微的沉重感。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并且是重症病房之一。
伴随屋内两名病患的目光所致,一名年近而立的青年人,正斜靠在邻窗的病床上,歪着脑袋向外注视着,纱窗就是被他打开的。
那张消瘦的脸庞上,透漏着不健康的苍白,鬓角处缓缓涌出,滑落的汗珠似乎无声的倾述着什么,一个青年人本不该有的川字纹,宛如病痛的年轮一般,深深的烙印在其眉心处。
此时,他的目光刚好与枝条上的小鸟对触着,嘴角上还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也不知是为了感悟生命的美好,还是新的一天开启,随后,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了,甚至有些空洞的陷入了呆滞。
“如果,那一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如果,如果……”无数个如果,在脑海中回荡的同时,他再次陷入了追忆。
五年前,华夏国,巴蜀汶山县。
眼球所过之处,尽是破砖烂瓦,断壁残垣,耳朵里,叫喊声,呻吟声,哭闹声,求救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零八年五月十二日,对于地球上的大多数人来讲,这一天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然而,在华夏国人心里,却是举国上下都蔓延着悲痛感,毫无预兆的大地震,直接夺去了近十万同胞鲜活的生命,致残,致伤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是国殇,一国之殇。
“快,快,快!”
“你不是还要照顾你的老婆和孩子么?说话啊!你特么的给我说话啊!”
“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纱布,绷带,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赶快止血啊!”
“放心吧孙老师,刘海峰他们只是受了点轻伤,孙老师!孙老师?醒醒,醒醒,您可不能睡啊……”
“……”
自从第一批救援人员抵达,类似的声音就充斥着地震灾区的每一个角落,而声音的源头就是那一个个穿梭于废墟中,争分夺秒,不知疲惫的身影。
在这里职业,年龄,性别乃至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几乎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疯狂搜救着,疲惫与危险如影随形,而那些所谓的奋不顾身亦或是舍己救人的行为,基本上都是在险情发生的刹那,凭借着本能驱使所作出的惯性反应。
面对着一个个同胞在自己眼前离世,某种懊悔的情绪,在他们的脑子里逐渐演变成了唯一的执念……救人!尽可能的救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对于最多不过数秒之间的险情变化,相应的思考,判断之类的都完全变成了一种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至于说,到底救了几个人,救了多少人,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在他们眼中时间就是希望,但凡还有一丝气力更多的也会被压榨到与其博弈的状态中。
同年,五月十八日。
六天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医治的,被抢救的已经不再单单只是受灾民众。
由于体力严重透支倒下的,搜救过程中意外受伤的,免疫力下降被病毒侵入的等等,各种情况在搜救人员的队伍中逐一出现。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极度疲惫的状态下就算是日常工作都很可能点燃危险的隐患,更不要说这里已然成为了“厄运之神”光顾的场所。
可以说,在这个地方没有谁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同样,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们继续搜救……
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救援医疗室里,几名医护人员正围着一名伤患,紧张的忙碌着。
从心肺复苏术到电除颤,帐篷内那悬挂的壁钟上,分针已经转动了二十三个小格子。
忐忑,压抑充斥着帐篷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淡淡的绝望感也已经在悄无声息的蔓延了。病床上,一名身穿军绿色迷彩服的伤者,正处于重度昏迷中,此时的状况相当危险如果再无法使其恢复生命体征的话,就很可能由于长时间缺氧,对其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对于这些战斗在第一线的哪一个不是无名的英雄,然而,壁钟里的机械齿轮却好像故意添乱一样,滴滴答答的敲击在众人的心坎上。
又过去了十分钟,在这个简陋的被当做临时救援室的帐篷里,某种麻木的神色,自几名医护人员的眼中逐渐衍生了出来,这几天里,生离死别的情况他们见的太多,也体悟的太多。
为了抵御失望的煎熬,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强忍着尽量使自己变的“麻木不仁”一些,不然的话,就只能在自我承受底线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折后,陷入彻底的颓然乃至崩溃。
这段时间里,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的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些无影无形又切实存在的负面能量比之瘟疫都要可怕的多,一旦凝聚成形便会如同防不胜防的毒品一样,轻而易举的在救援人员以及受灾民众的内心世界,种上某种痛苦的根源,狰狞的魔种……
“呼,呼,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再次接受绝望的洗礼时,床榻上的伤者却是奇迹般的释放出了生命独有的信息。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反应了,赶快抬上救护车。”一名医生急切的喊道。
也不知是激动所致,还是由于额角的汗液流到了眼睛里,使那双遍布血丝的眸子更红了几分。